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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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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喝三杯閒話說夠了,祝童面對田旭洋道:「田公子,能否借一步說話?」 田旭洋環顧四周,本應是三比三的平衡局面卻沒有誰對祝童唐突的提議有意見,他大方的站起來:「上午剛寫了幅字,請李先生賞光到書房指點一二。」 兩人相隨再次走進三樓田旭洋的書房,門邊的座位依舊卻空無一人,殺手石頭沒坐在那裡。 書房裡果然有一幅字,剛寫就尚沒有裱裝,書案上筆墨還在,只是一句意味深長的宋詞: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好字。」祝童由衷的贊一聲。觀字由心,也許只從書法角度看是為平常,但祝童從小精研文字,能體會到每個筆劃中都蘊含著寫字人的情感;這樣的作品確實難得。 田旭洋聽出不是恭維,道聲謝謝招呼祝童坐下,第一句話問的是:「依頤還好吧?」 祝童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田公子為什麼相信我?」 「對我來說人只分兩種,一種是可以相信的,一種不能相信的;李先生雖然把我當成對手,但我相信你定會善待依頤,盡全力幫助她。」 小騙子品味著田旭洋的話,大有知己之感;心裡同時泛起一絲同情。如田公子這般活在永不停歇的算計中,太累了,難怪他鬢角早早的顯出白髮。 不對,這是田公子發出的糖衣炮彈;我明明是個騙子,怎麼被田公子當成值得信任的人?莫非,自己真變成好人了? 小騙子有點迷惑,好在他反應迅速,指著樓下裝傻道:「你既然知道他們不可信,為什麼還要和他們同行?」 「世上可信的人太多了,有信念的人才可信,要做一番事業就不能指望他們提供多少幫助。我處在一個互相利用的世界,懂得交換才能成就大事。但是關鍵時刻,還是需要先生這樣的人幫忙。」田公子充滿希翼的看著祝童,熱切的說:「只要先生肯屈就加盟,旭陽把江都鋼鐵送先生。」 那可是一家正被熱炒的上市公司啊,田旭洋拋出如此大的本錢當然要謀求更大的回報。 「田公子說笑了,我沒做什麼,你為什麼會相信我?」 「因為石頭相信你。」田公子說出殺手的名字,神色黯然;「他要離開過去的主人,只和你見過一面就完全相信你,要去追隨你。他是個很簡單的人,生活要求不高。越是這樣的人越能感受到尋常人忽略的東西。李先生,只要你肯來幫我,田旭洋的一切都可與你分享。」 「石頭……他還好吧?」 「我不知道,他是余老闆的人。」 五、開局(上) 石頭是江小魚的人,祝童知道。 難道田公子真的不知道余曉江是誰? 對於能犧牲自己親妹妹的人,祝童根本不會相信,輕巧的避過:「田公子是個明白人,只是,世界上大多數糊塗事都是明白人有意無意做出來的。所為何來?」 「先生要說什麼?」田公子神色暗淡下來,小心的問。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田公子今年三十有六,對否?」 明明是不相干的兩件事嘛,田旭洋沒有吃驚,只點點頭:「有人說本命年要特別小心,現在我信了。」 「辛棄疾寫下這兩句時正是三十六歲,我瞎猜而已,沒想到歪打正著。田公子,『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這兩句包含著深深的無奈,也可以說是一種博大的胸懷,更多的是對人生的短暫與渺小的無奈。有些人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輕重,以為世上沒有做不到的事;那是不知進退好歹的狂徒啊。月有陰晴圓缺,史上多少風流人物,都不過只能有一時的輝煌,人世間自有不變法則。這一道淺顯的天機,只有迷局中人才看不到參不透。田公子,演出結束,你該退場了。」 「先生,難道沒有別的選擇?」田旭洋沒有被祝童的滔滔言語所惑,肅然問。 「我怎麼知道?」小騙子安然笑著,起身到牆角酒櫃裡為自己到一杯白酒。卻沒有喝,只在手中轉動;凝視著田旭洋的雙眼輕聲說:「也許,田公子一年就準備退場了,從趙永兵停止呼吸那刻起,田公子就在謀劃這場最後的演出。因為,你害怕成為另一個趙永兵。」 「是你,一直在背後算計我的是你。你得到了另一塊硬碟。」田旭洋終於動容,如果說他讓妹妹上門求助有示人以弱,並隱含誘惑的意思,現在對小騙子已經完全絕望了。 「我到上海來純屬偶然,也沒有算計你,田公子,一直都是你在算計你自己。從開始到現在,我一直避免與田公子有過多交往。如果不是有別的原因,我今天不會出現在這裡。」祝童依舊沒有承認任何東西,只說明自己也是身不由己。指指樓下道:「與他們交往是你最大的錯誤,福華造船本是個很漂亮的騙局,錯就錯在,他們不只是被你拉進來的演員,更想做這齣戲的導演。」 「福華造船不是騙局。」田旭洋揮舞著拳頭,惱怒的說;「那是我的夢想,最大的夢想。家父以前也在東海艦隊,他臨終前還為中國沒有更大更先進的艦艇惋惜。我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夢想而……」 「算了吧,田公子這些話可以有更好的聽眾,但不是我。」祝童打斷他的話,冷冷的說:「你已在上海灘風光了二十多年,保守估計,現在應該有十幾億的現金,它們現在哪裡?我是個很實際的人,不相信什麼理想只相信事實。你不貪圖權勢、美色,旗下公司大部分運營良好,那些錢不會憑空消失。田公子排場再大,也不會把它們浪費到充門面上;你不是那樣的人。我聽說田公子對手下一向很苛刻,這也是你身邊的幫手越來越少的主要原因。你想借助福華造船很撈一筆,然後遠遁他鄉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這些年,你看著曾經的盟友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或隱退或受到法律的審判;雖然你事情做的很漂亮沒有受到多少的牽連,但是你對上海越來越沒有安全感。田公子一直說自己是單身,容我再放肆一下,在世界的某個風景如畫的角落,一定有一個溫暖的家庭在等著父親和丈夫的歸來。」 「你是騙子,是魔鬼。我沒有那麼多錢,我的錢都是合法的。」田公子指著小騙子的,顫抖著從牙縫裡擠出兩句。 「什麼是合法?」 終於找到田旭洋身上的弱點了,祝童絲毫不敢鬆懈,雙目精光四射與他對視著。 「如果巧取豪奪國有資產也叫合法?搞空手套白狼也叫合法?那麼,田公子你到底害怕什麼?福華造船也就根本不會出現。」 田旭洋啞口無言,如果祝童再說他沒有得到那塊硬碟,鬼都不會相信。 「人啊,都以為自己最聰明,能騙過天下所有人。田公子,世界已經變得很小了。讓我想想如何找到那對母子,首先假設他們在歐洲的某個地方,因為那裡優越的社會福利和相對安全的環境,更利於孩子的教育。田公子大概有兩本以上的護照,但是你從上海出境一定要用田旭洋這個身份,你是名公子啊,大家都認識你。我敢肯定,田公子要進行兩次以上的轉機,但是最後的目的地距離他們不會太遠,也許需要再費點心思,也許開車就能到達。剩下的事就簡單了。只要有田公子的照片,出錢雇幾個私家偵探,他們能得到任何一家航空公司的資訊。海關也許麻煩些,只有有足夠的誘惑問題應該不大。 「世界上不少駭客,為了錢或榮譽,他們能攻克任何一個系統。從官方來說,福華造船一旦破局,田公子肯定要上國際刑警的紅色通緝令。哦,還有個可能,田公子一定準備好了另一個身份,也許在某個地方有一家醫院,比如說陳依頤的那家醫院,我聽說他們的整形外科有世界頂尖水準。但是,你不該招惹我,不該招惹樓下那兩位。他們是什麼人你最清楚,你騙走的錢如果不分給他們相當的數目,有些人會翻遍這個世界去追殺你。一百萬夠不夠,我說的是美元,無論你躲到什麼地方,這個懸賞能讓大多數人激動。大家都知道你不是拉登,不可能鑽到苦寒地區的山洞裡躲一輩子,你喜歡享受現代文明和舒適的生活。」 「你是魔鬼,騙子。」田旭洋虛弱的重複著。 「我確實是騙子,但不是魔鬼。」小騙子這才抿一口杯中酒;「你才是魔鬼。」 田公子的頭髮滑下額頭,沮喪、失望與悔恨同時出現在臉上。 「我一直以為很奇怪田公子怎麼會有如此一間充滿海派格調書房;你不是很喜歡古董嗎?後來仔細想想才明白,喜歡古董收藏古玩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幌子,你真正喜歡的是外國的玩意兒。書房是你私人空間,只有在這裡你才能真正的放鬆,當然要按照內心的意願佈置。你不喜歡書法,看你的字就知道,每個筆劃都是那麼勉強,只有這幅除外。我能看出,你寫下這三個字時,」祝童的手指點著「青山遮不住」後面的三個字;「內心充滿恐懼,你早知道這一切早晚遮不住。這裡!」 祝童的手又點向「畢竟東流去」後面的三個字,你寫這三個字時內心是鬆弛的,充滿喜悅和希望。哦,也許應該說盼望。你想早些結束這一切,儘快遠走高飛。你厭倦了,田公子,你註定要失敗,沒有哪個騙局是完美的。從你厭倦那一刻起,這個結局已然註定,要不然,你也不會偷懶,讓樓下那兩個人來參與進來。」 「你是個魔鬼。」田公子雙眼閃出瘋狂的光芒,手一點點移向書桌。 「別亂動,那樣做是找死,你需要冷靜。」 「啪!」一聲,兩枚三棱針釘在田公子指尖。 「無聊大師難道沒對你說我是誰?」 「你是誰?為什麼要對付我?」 「沒有為什麼,如果真要說個理由,只能怪你不該利用我。這個騙局一旦引爆,會有太多的人受牽連。福華造船,我已經參與的太深了。我不該在井池雪美面前替你說話,更不該陪你應酬松井平志。你說過我屬於可以信任的人,為了不辜負別人的信任,我只能選擇阻止你。井池雪美小姐雖然已經回到上海,但是,他不會和你簽約。田公子,你沒多少時間了,好好想想吧。為了自己好,為了你的家人,你應該給大家給社會一個交代。 「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我要對付你根本就不會等到今天!想想吧,世界上有很多人在默默關注著你。這個時候,你的那些朋友不會為你提供多少幫助,也許最希望你倒楣的就是他們。對不起我剛想起來還有另一種可能,田公子也許要詐死,那樣就不會有誰試圖去追殺你了。好主意,真是個絕妙的好注意。早晚都是死,早死早托生。這樣簡單。」 該說的已經說完,祝童取出一方手帕很仔細的把酒杯上下擦拭幾遍,站起身放到酒櫃上。這樣做有強烈的心裡暗示,意思是:你已經完了,你已經死了,別想嫁禍於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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