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40)_崔曼莉

四〇

　　陸帆看著喬莉，心裡微微有一絲遺憾，如果她不是同事該有多好。喬莉沒有注意到他目光中溫柔的變化，正色說：「瑞貝卡那邊我去溝通一下，明天的遊玩……」

　　陸帆立即被喬莉拉回了工作，他覺得若有所失，甚至有點不高興，這些年他都是被女人追得到處跑，但是沒有一個女人能比得過戚萌萌的瘋狂，他終於落入了婚姻，可是從那以後，他的事業就開始走下坡路。戚萌萌的理想是成為一個不上班的女人，每天在家曬太陽喝咖啡，再不然就出去美容、泡吧、購物，當然了，家裡的活兒都有保姆做。房子要大，至少要200平以上的，郊外還要有別墅。車子要大，而且要最新款的，至少也得是跑車，跑車她開，陸帆可以開一輛商務型的。買衣服只能去香港，甚至去日本和巴黎，北京和上海都太土了……可是靠著陸帆的收入，她無法實現她的理想，她還要繼續工作，於是她就找了一個能實現這個理想的男人，但是，她還是覺得陸帆好，不為什麼，她就是覺得他好。

　　若論陸帆那幾年掙的錢，就一個尋常女人而言，不是不夠，而是太夠，可是對戚萌萌，她的常用語就是：「我只有這麼點要求，你都達不到！」陸帆一方面為之痛恨，一方面卻又覺得，戚萌萌的確刺激了一個男人的尊嚴，也許它不是良性的，可它十分夠勁兒。

　　「明天要出海，」喬莉說，「我和你們一起去嗎？」

　　「不，」陸帆恢復了冷冷的模樣，「明天你注意一下，只安排我和於志德、張亞平。」

　　「這樣好，」喬莉笑了，「只有你們三個人在海上，有什麼話都可以談了。」

　　「你很聰明，」陸帆說，「但有時候要學會適當地保持沉默。」

　　「我會注意的。」喬莉覺得陸帆有些不高興，她哪裡想到陸帆複雜的心理，只理解為明天要談生意。她想起《三國演義》中，劉琦向諸葛亮借計，將諸葛軍師騙入高臺之上，撤去了梯子，說：「此時說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沒有隔牆之耳，諸葛亮因此教了他謀生之法。」明天到了海上，一條船上只有陸帆、張亞平、於志德三個人，無論談什麼，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只剩下茫茫的大海，沒有第四雙耳朵。

　　秋天的三亞氣候宜人，雖然熱，卻不炎熱，此時的遊人也沒有節日期間那麼多，第二天一早，賽思、晶通的人馬全部在賓館集合，然後直接步行前往海灘。

　　麗莎穿著紅底白點的三點式泳衣，外套一件薄薄的寬鬆的白襯衫，濃密的頭髮用白色的發帶綁好，腳下是一雙紅白相間的軟底拖鞋，惹得晶通的工程師們全都心猿意馬，不時瞄著她若隱若現的好身材。喬莉喜歡游泳，但考慮到今天要招呼客戶，她裡面穿著一件黑色連身泳衣，下面用一條藍色大方巾紮成一條小裙子，上面套了件白色小上衣，倒也大方。瑞貝卡今天終於出現了，她穿著一條黑色吊帶連衣裙，頭髮盤起，臉上的妝也化得分明，耳朵上還戴著一枚閃亮的小鑽石，很有幾分職場麗人的味道。喬莉微笑著和她打招呼，她也微笑著和喬莉打招呼，一路上有說有笑，似乎全然忘記了昨天的事情。喬莉開始很意外，後來發現，瑞貝卡是因為麗莎的惹眼渾身不自在，她刻意和麗莎保持著距離，一句話也不多說，相反，卻緊緊和喬莉保持親熱的關係。

　　女人心海底針，喬莉在心中喟歎，如果女人的心思都用在這些方面，那世界何等沒勁兒！眾人上了坡頂，只見一片草地的下面，是一片沙灘，沙灘的前面，是一片蔚藍的大海。

　　喬莉從心底深處吐出一口氣，精神為之一振。麗莎率先下到沙灘，將外套除了，紅底白點的泳衣襯著白嫩的身體，將晶通一票年輕工程師全部引了過去。張亞平笑眯眯地看著，對戴樂說：「你的員工不錯嘛。」

　　戴樂呵呵一笑，張亞平說：「不如讓她轉行做銷售吧，我看去陸總那兒很合適。」

　　陸帆笑了笑，對喬莉說：「你去轉轉，我和于廠長、張總去海上逛逛。」

　　張亞平的眼睛追隨著麗莎的身體，心思卻放在陸帆這兒，看來他也有意一談，這樣最好，事情總要談的，不談就沒有辦法深入。他看著於志德，於志德一副心曠神怡的模樣，似乎胸有成竹，相反，陸帆的表情還是有點冷淡。張亞平心想，這陸帆真正是個外冷內熱的人，認識這麼多年，他還是這樣，就算表現得很熱情，但旁人一看，還是冷冷的。

　　張亞平忽然想起了喬莉，說：「安妮，你不上船嗎？」

　　「我不去了，」喬莉說，「我想游泳。」

　　張亞平心想，肯定是陸帆叫她別去的，微微一笑，沒有再說。於志德跟著他們走到船邊，上了船，船老大啟動了機器，船身發出突突的聲音，慢慢朝海中駛去。

　　「于廠長，」陸帆說，「可惜這裡沒有漁具，不然在海中釣魚，別有一番風味。」

　　「對啊，」張亞平一拍大腿，「大海可不是小江小河，釣到的一定是大魚。」

　　於志德微微一笑，將下巴抬起，眺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面，船老大此時將艙中的茶几收拾乾淨，將桌布鋪好，擺上幾罐啤酒，還有花生等幾樣零食，請他們到艙中小坐。張亞平一見便笑了：「這是贈送的？」

　　「這是有位小姐剛才交給我的，」船老大說，「幾位還想要什麼？我還備了海鮮。」

　　張亞平心情大好，在桌邊坐下。陸帆明白這是喬莉的安排，心想也算她想得周到。於志德喜愛海鮮，顧不得乾淨，命船老大炒了幾盤上來，但是他不喜歡喝啤酒，問船老大有沒有白的，船老大將一個小瓶的五糧液送了上來，張亞平樂了：「這個小安妮真逗，什麼事都能想到。」

　　三個人邊吃邊聊，氣氛越來越好，陸帆說：「于廠長，晶通的技術改造風傳了很久，到底什麼時候能立項？」

　　「立項應該很快了，」於志德呵呵一笑，「我想應該不會超過一個月。」

　　「技術改造與晶通改制肯定聯繫在一起吧？」陸帆笑了笑，「國資委和省政府都有什麼想法？」

　　於志德默默一笑，心想你這是套問我有多少可能執掌晶通的大權吧。他想了想說：「國資委的陳主任對晶通寄予厚望，我來三亞之前，他還叮囑我要好好聽取你們的技術優勢，至於省政府，也是會大力支持的。」

　　「是陳啟發主任嗎？」張亞平說，「他負責過河北的幾個大企業的改制，想不到，陳主任對咱們的工作也很關心啊。」

　　「他是我岳父的學生，」于志德說，「我岳父年輕的時候做過中學老師，很多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情，那時候他教陳主任語文，是他的班主任。」

　　陸帆與張亞平對視一眼。陸帆心想，李才厚不是號稱石家莊包打聽嗎，怎麼這件事情沒給打聽出來？如果于志德有國資委、省政府的支持，他拿下晶通的頭把交椅應該問題不大。張亞平心想，早就聽說於志德和國資委關係好，沒想到還有這層關係。於志德說：「兩位，這可是我們家中的小秘密，我岳父和陳主任都不喜歡外人提及此事，他們現在都是政府官員，說這些總是讓別人覺得很有什麼嫌疑，好像他們官官相護，我也很不喜歡對外說這件事情，好像我於某人沒有什麼本領，是靠著裙帶關係走上去的。」

　　「哎，」張亞平說，「怎麼可能呢，于廠長雄才偉略，我們石家莊哪個不知道，您太過謙了。」

　　「于廠長，」陸帆說，「您是負責業務的，您估計技術改造的預算，最後會定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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