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28)_崔曼莉

二八

　　陸帆先是一愣，旋即點了點頭。

　　何乘風注視著他的表情，慢慢地說：「如果打下晶通，她是大功一件，如果打不下晶通，施蒂夫也只能拿她說事。我不想因為這件事，把你牽連進去，但是也不能讓施蒂夫阻擋銷售部的工作。喬莉雖然有所犧牲，但也會有所收穫，只要打下晶通，就連總部也會對她有印象，就算她得罪了施蒂夫，有你、我和歐陽貴在中間，她最多受點委屈。但如果你和施蒂夫搞不好關係，總部那邊就大有口舌了。」

　　陸帆想起何乘風才說自己內心慈和，自己又不能動心忍性，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點點頭說：「這樣最好，一次性解決施蒂夫在晶通問題上的麻煩，下次凡是晶通的事情，就會順利得多。」

　　「我也是這個意思，」何乘風說，「雲海一來就好辦了，讓他陪著施蒂夫慢慢打太極拳。」

　　陸帆笑了：「恐怕這個施蒂夫是少林拳派。」

　　「所以才派雲海去，以柔克剛，要是歐陽貴，只怕就要打仗了。」何乘風呵呵笑道，「施蒂夫是香港少林拳，一點都不正宗，哪比得上歐陽的西北鐵拳，要是一拳把他打回香港，總部還得派人，先讓雲海陪他打個對對糊吧。」

　　陸帆離開了何乘風的辦公室，回到自己辦公的地方。搭上喬莉解決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想過，何乘風既然這樣說，這也確實是個最好的辦法，就算犧牲了喬莉，也不會動搖銷售部的根本。陸帆歎了口氣，他有時候是容易心軟，正是心軟，當初他才敵不過戚萌萌的瘋狂追求，娶了她；也正是心軟，使他至今沒有完全擺脫這個麻煩。陸帆覺得自己在對待女人的問題上過於傳統，可能是年紀大了，不像現在的年輕人，完全為了自己，可以毫不顧慮他人的感受。

　　他打電話叫喬莉進來，讓她把晶通的進展寫得詳細一些，成功的把握寫得大一些，說明市場部的配合如何至關重要，等等，然後CC給自己、歐陽貴、何乘風、市場總監斯科特、副總裁施蒂夫，以及美國總部的湯姆。聽到這些人的名字，喬莉不禁大吃一驚，這不是明著要向美國總部告施蒂夫的狀嗎？

　　陸帆見她不說話，問：「有什麼問題嗎？」

　　喬莉不知如何回答，她實在沒有想到，自己要和剛來的副總裁開戰？！她想了想問：「沒有其他辦法嗎？」

　　陸帆搖搖頭：「你放心，只要這個郵件發了，施蒂夫就會同意晶通的市場活動，而且以後和晶通相關的事情都會很順利。」

　　喬莉苦笑了一下，自己現在就是傳說中的炮灰了，父親說得沒有錯，晶通的一切責任都是她要背負的，誰叫晶通安在她的頭上呢？現在如果拒絕發郵件，她得罪的可就不是施蒂夫，而是陸帆，甚至有可能是歐陽貴、何乘風，而施蒂夫，他會因此感激自己、保護自己嗎？顯然不會，但是發了郵件開了戰，陸帆和歐陽貴、何乘風會保護自己嗎？也許會，也許不會，甚至如果事情有變，他們也會隨時出賣自己，把自己當成替罪羊踢出公司。

　　喬莉沒有選擇，或者說，她只能選擇一個，這就是職場，她必須如此。她點了點頭：「行，既然這是個好辦法，我立即去辦。」

　　陸帆點點頭：「你儘快寫，寫完列印出來給我看一看，如果沒什麼問題儘快CC。」

　　喬莉笑了笑，心想陸帆你夠狠，列印出來給你看，你再通知我怎麼改，反正不留任何郵件的痕跡，到時候你就能撇得乾乾淨淨。她不想在陸帆面前表現出心中的失落與委屈，從現在開始，她只在她自己的船上！她不會讓陸帆感覺到自己的任何一點情緒。喬莉站起身，用輕鬆的姿勢走出陸帆的辦公室大門，陸帆有些納悶，她開始的表情有些震驚，這麼快就若無其事，難道她沒明白這其中的利害？不會的，以陸帆對她的瞭解，她一定是明白了，而且明白得更多，看來，她比自己想像的要堅強。

　　陸帆抽出一根雪茄，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現在，他還要做一件事，就是安撫琳達。琳達不比喬莉，僅僅靠語言就能怎麼樣，沒有實際的好處她是不會甘休的，而且，她已經盯上了歐陽貴，這就更麻煩，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與此同時，喬莉沒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坐電梯上了頂樓，頂樓是49層。她出了頂層電梯，走進樓梯間，把在公司前臺要的報紙鋪在樓梯上，然後她慢慢坐下。樓道裡空無一人，空空蕩蕩卻又是那麼狹窄，一層一層的臺階有節奏地向下鋪去，並在拐彎口形成平面，接著又是樓梯。現在事已至此，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喬莉在樓梯上坐了很久很久，中間幾次把手機拿出來，又放了回去，父親身體不好才提前退休，她不想讓他太操勞。如果是一件小事，向他詢問無關緊要，父親一向能風平浪靜地處理，可這件事也太「狠」了，她不想讓父親費神。

　　她命令自己平靜下來，不要帶任何情緒，她先把自己放在何乘風的位置上，再把自己放在陸帆的位置上，父親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可是不謀其政，恐怕自己也不得保。喬莉默默地想了一會兒，這封郵件何乘風與歐陽貴不合適發，如果他們公開和施蒂夫翻臉，就意味著與美國總部作對。而陸帆身為銷售總監，這封郵件可發可不發，如果發了，美國總部肯定會讓施蒂夫支持晶通活動，但這就意味著以後銷售部的工作，必然會與市場部明爭暗鬥，一旦晶通失利，陸帆就得承擔所有的責任。為今之計，只有安排她發，她是一線銷售，瞭解客戶需求，在這一點上，公司沒有任何人比她有發言權。而且她年輕，又是剛剛進入銷售部門工作，工作中遇到阻撓，又是這麼大的一筆業務，發發神經也是可能的，陸帆等人可以推得乾乾淨淨。最後晶通如果失利，最多讓她離開公司，銷售部可以不受任何影響。

　　喬莉越想越平靜，越想越有點高興，因為她發現，如果她是何乘風或者陸帆，她也會這麼做！慢來慢來，她問自己，這件事是陸帆的主意還是何乘風的主意？與新來的VP開戰，如果何乘風不點頭，陸帆不可能擅自主張，至少，也是兩個人通過氣的。喬莉這下沒有什麼不痛快的了，既然做了別人的馬前卒，就得幹馬前卒的事。現在，她得想一想，在這盤自己無可挽回的敗棋中，她還能不能為自己的將來撈住一點勝算。

　　她覺得有點累了，索性站起身，活動了幾下，現在，她的頭腦無比清醒：不錯！既然要做，就做一筆大的！既然要敲山震虎，就要敲得震天響，這樣就算以後施蒂夫對她憎恨無比，有了美國總部對她的印象，施蒂夫做事也會留有餘地，至少表面上要過得去。

　　她不禁在樓梯上跳了一下，像個小孩一般連跺了幾下腳，樓道裡傳來咚咚的聲響，她得意地笑了。

　　她走出樓梯，坐電梯回到了辦公室，先直接找到強國軍，讓他做個產品分析，把賽思、SK、瑞恩的產品放在一起比較，再把晶通的需求加進去，以表明賽思的產品最適合晶通的更新換代。不過，這倒也不是胡說，因為在喬莉向強國軍瞭解產品的時候，強國軍從技術層面已經給出了這個意見。

　　「陸總下班前就要，」喬莉說：「你最快什麼時候能給我？」

　　強國軍默默地盯著電腦，幾秒鐘後說道：「你先發個郵件給我，把這個意思講一下。下班前我發給你。」

　　喬莉明白他事事都要個把柄，一怕遭人陷害，二怕無端捲入什麼爛局，當下也不以為意，道了聲謝後回到自己的辦公區。這會兒四下無人，琳達、周祥還有其他銷售都不在，喬莉拿起電話，直接撥通了王貴林的手機，王貴林很快接了電話：「喂——」

　　「喂，」喬莉說，「王總嗎？我是喬莉。」

　　「呵呵，」王貴林從喉嚨裡滾出幾串笑聲，「我知道，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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