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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沐陽煩這些人,他們一來,就帶著孩子躲到樓上去。李成輔想親近孫子,也只能板張臉跟到樓上。每天這時,沐陽就把孩子丟給爺爺,自己去上網或是隨處逛逛。

  圓形小院子的花都謝了,青草枯黃,荒涼得像是小沙漠。矮矮的萬年青還是翠碧的一簇,站在高處俯瞰則像是沙漠裡的綠洲。沐陽由旋梯自上而上,沿著石板路小徑走到水池旁,身子往前傾了傾,照出個半身影子,一條錦鯉拖著紅色的尾巴遊過來,把她的影子從中間剖開。沐陽向那魚擲了顆小石頭,便往水泥橋上走,在中間的欄杆上坐了下來。

  一個月了,于叔的病情好轉,前不久打電話給爸媽已經出院。佳佳沒再聯繫她,沐陽知道,除非是于叔的病情徹底好轉,並恢復到兩年前的身體狀況,再不然就是于叔死後很多年,她已經渡過悲傷,否則,她的心結不會打開。

  她恨雲舫是應該的,若是異地而處,自己不見得比她理智,眼看著愛的人生活無法再延續下去,任誰都會遷怒。

  只希望,佳佳能早些想開,畢竟生活不是一個人,一台戲。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起身往水池另一端的蘭花從去,蘭花是李成輔精心培種的,綠英,邛琢,奇珍梅,江南雪……濃翠的繞了池塘半個圈兒,強烈的馥鬱芳香滲進空氣裡,風拂過,香味一波一波的漾開。回來後聽爺爺說,這些蘭花都是雲舫送的,從全國各地搜羅來,就為了討個原諒。

  她蹲在那些嬌貴的蘭花前,也許只有爺爺才會把這些花放到院子裡,換成她一定是寶貝得放到到臥室窗臺上,早晚都看著才放心。

  大約是李成輔少有種植這些名貴花草,沐陽也只會養些普通的,名貴的花她都鑒賞不來,只是知道價格後,使她不得不心疼這些花,而且,看著花,多少有些睹物思人的意味。

  她站起來,客廳的門還關著,那些客人一個也未離開。她想乾脆去外面走走。剛轉過身,院門外一輛計程車停下來,車尾揚起一陣沙黃色的塵煙,車上的人走出來,到後備箱裡取行李——

  沐陽怔在原處,看清那個熟悉不過的瘦削身影,他穿著一件開襟的淡灰色羊羔皮大衣,鉛色法蘭絨長褲,一手拎著行李進了院兒門,便推推鼻樑上的眼鏡。四處看看,瞥到了沐陽才頓下住步子,面朝著她。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又仿佛是都把對方當成一道虛幻的景了,細細看著,誰都不再走一步。

  許久,沐陽的嘴角才彎起笑道:「你來了?」

  雲舫彎腰放下行李,眼睛看著她,微微點頭。「看樣子,你是不會趕我出去了?」

  沐陽一逕笑著,笑得眼睛泛起淚光,她一面抹著淚水,一面朝他飛撲而去。她抱著他的腰,臉埋在他的毛衣上,竟有些哽咽地發不出聲音來。

  天陰陰的,計程車到前面調了個頭,馳過院門兒往城區的方向去了,車尾照樣拖著一路塵煙。路有行人經過,捂著鼻子,視線越過矮矮的院牆投向裡面緊擁的兩人,立刻又掉開了臉。雲舫緊抱著沐陽,低聲道:「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還走嗎」沐陽的聲音帶著點哭腔。

  雲舫勾起她的臉吻她,綿密地吻過她的眼睛,臉頰,嘴唇,用一種滄桑沙啞的嗓音低低道:「不走了,陪著你到一定的歲數,然後去另一個世界等你!」

  沐陽輕聲地哭出來,她搖搖頭道:「那就沒關係!」

  客廳裡開了燈,溫暖的燈光從窗簾子縫隙裡溜出來,她挽著他,上了階梯,走到實木大門前,裡面依稀有笑聲。

  雲舫深深地看了沐陽一眼,抬手叩門。

  番外

  盛夏。午飯時間剛過,『荊楚藥業』工業園昔日躺滿工人的草坪綠得空茫。中心湖邊也沒人,湖裡的荷花粉紅嫩白倒是開得熱鬧,湖心上的涼亭裡坐了兩個人,就著石桌上的一盤象棋廝殺著。

  雲舫連連丟車失馬,現又被逼到死角,已經退無可退,眼皮也重得快耷下了,李成輔卻步步穩健,車八退二,馬五進三,雲舫見不能逃出生天,偷偷打了個哈欠,重新擺棋。

  他拿茶壺往杯裡倒茶,想借茶解困。卻看到沐陽抱著孩子臻言走過來,心裡一喜,茶也不倒了,坐直身體,仿佛很有興趣再來一局似的,恨不得捋兩把袖子。

  開局沒多久,沐陽便抱著臻言過來了,她在李成輔旁邊坐下,臻言一見爺爺就往他身上爬,李成輔愛曾孫,自然是高興地抱著,腦子還思索著下步棋怎麼走,臻言卻拿起『車』在嘴上啃,李成輔忙拿回來,剛放回原處,『卒』又不見了一個。李成輔只好抱著他離棋盤老遠,跟雲舫說:「今天不下了。」說完便抱了臻言走出涼亭,哄著咬不到棋子哭的曾孫,說帶他去摘荷花。

  「你總算來了。」雲舫掩著嘴又打了個呵欠,懶懶地說道。

  「你還嫌晚?明天家裡又要來客人,我不在家準備的好麼?」沐陽白了他一眼,把臉別到一邊道:「還不都是你找的些事兒,好好的週末,盡招待些同事到家裡來,我還想睡個懶覺呢。」

  「也不是盡招待吧,這個月才頭次,再說人家是給我們家幹活,招待下是應該的,辛苦老婆了。」雲舫伸手把她攬住,又打了個呵欠道:「跟爺爺下棋比幹活還累,半天走不了一步,你以後儘量來早點兒啊!」

  沐陽推開他,起身道:「半年來都是爺爺幫我們帶著臻言,你陪他老人家下幾局棋還有話說,回頭你自己帶著。」

  雲舫心想,到底他們才是親家人,他要再說下去,沒準兒沐陽還真翻臉。便忍住呵欠,一臉正經地道:「別了,爺爺喜歡臻言就讓他帶著——我們先回去,睡個午覺,醒了陪你去逛街,你上次不是說要換套沙發的嗎?」

  「你下午不上班了?」原本要走的沐陽回頭望著他。

  「爺爺不是在工廠嘛,有他在大概就沒什麼事兒非要我解決的。」雲舫說著摟著她的腰便往停車場去。

  炎夏之時,走到日頭下便出了一身汗,偶爾一陣微風拂來,湖面波紋微皺,楊柳枝輕輕擺了幾擺。回到家中洗個澡,開了冷氣,整好睡個充實的覺。

  沐陽躺在床上還沒睡意,側個身搖醒旁邊的雲舫問道:「你真的不想回濱海嗎?」

  「回啊,開股東大會時就回去。」雲舫聲音含糊地道。

  「喂——」沐陽往他胸口招呼一巴掌,把雲舫的嗑睡蟲趕跑了才看著他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回去,我會陪你回去的!」

  「你都問了多少遍了?我是心甘情願在這裡生活的,你再這樣問,我倒是要懷疑你想回去那裡了?」雲舫拉回她。把她的頭按在胸口道:「即使你想,我也不會帶你回去的,那個城市不適合你,更不適合我們的感情跟婚姻,還是在這裡好,平淡一點,我也多點時間陪家人。」

  沐陽不再言語,放他沉沉地睡去了。

  窗外知了叫得不知疲倦,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睡著了,漸漸地有了夢。夢裡又回到了工作的第一間公司。流水線上的汗水浸濕衣裳,狹小的格子間裡打轉,班車上疲倦的面孔,幸好有一個對她很關照的年輕上司,他的穿著打扮都是極有品味的,只是英俊的臉上有一雙憂傷的眼睛,她看得特別清楚,然後,她遇到了雲舫,鼻樑上架著一副灰框眼鏡,白淨斯文的樣子。

  有一種幸福,是在憶苦思甜時才可以體會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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