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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雲舫。」沐陽回神看他,「我跟你一樣,也慶倖還有機會聽到你的解釋。」

  歲月變遷得快,若是許多年後才瞭解過去都只是個誤會,那將會是怎樣的遺憾?不知那些還因為男朋友忘了紀念日而生氣,甚至負氣分手的人,到白首時再回顧過去,是否只能付諸一笑,蒼白的一笑。

  或許,能記得起來,那也是不容易的。

  「離開你以後,我一直在武漢,找到工作沒多久就發現自己懷孕了,我回家求過爸媽,但是——」她再說起這些事兒,語氣輕鬆了許多。「不能怪他們,大人的想法總是比我周全得多,我回到武漢後,爸媽也常到武漢看我,一個月前,我因為出差來了濱海,便想去小公寓看看,碰巧遇到你——」

  她悠悠說著,雲舫卻聽得火大,突然又想起她先前說臻言的名字是爺爺取的,便氣哼哼地道:「爸媽和爺爺存心不讓你知道,我每個月都會去你家,問他們有沒有你的消息。」

  「是嗎?」沐陽蹙眉思索,隨即便像是明白過來的恍然一笑。「大概是爺爺的主意,他就是那樣的人,表面比誰都大度,一涉及到至親的人,他的氣量就很小。當然,也可能是他明白,如果我們不冷靜地思考一段時間,即使在一起也不會幸福。」

  雲舫對她這番辨解不以為然,還不就是個老奸巨滑的人,吃他的虧還少麼?

  「對了,爺爺估計也看新聞了,他肯定以為是真的,趕緊給他打個電話。」雲舫忽然想到這兩天只顧著處理這事兒,倒忘了跟他們解釋。

  「明天早上再打吧,這麼晚他們應該休息了。出事當天,爸媽打過電話給我,雖然沒有說起你的事,我想他們也是擔心我。」

  雲舫聞言點頭。沐陽又問:「對了,那天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那天?雲舫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但到現在,他想起那晚仍是驚得出一身冷汗,所有的事都那般巧合,如果當中稍微有個環節對不上,或許躺在冷凍庫裡的人就是自己。

  Chapter 77

  他去了那間酒吧,與那個自稱從前是律師的人玩了好幾把,無論怎麼玩自己總是輸。他們在聊天時得知,那個律師從前是專打經濟案件的,幾年來,他只打贏過一場官司,但他有很多很多的錢,錢多得讓他沒了欲望,只有在牌桌上,他才覺得自己有點盼望,盼望能贏。所以,最後一場官司他贏了,卻輸了自己擁有的一切。

  「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贏了還是輸了,但是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的事情全他媽的扯淡。」律師眯著醺醺的醉眼說。

  霓虹閃爍的酒吧仿佛是大都市的一個縮影,人類的喧囂和欲望一覽無遺。他穿著一件陳舊的外套,像是城市裡一棵枝葉飄零的樹,死氣沉沉。雲舫從他身上看到了真實,一個從欲望中掙扎出來,追求真實的人,然而他的下場,卻令自己心悸。

  雲舫把身上的所有東西都輸給了他,當他換上雲舫那身價值十幾萬的西裝,取笑穿舊外套的雲舫是「領不到工資的教職工」時,依稀能看出他打最後一場官司,在法庭上巧舌如簧並完敗對手的影子。

  輸掉的最後一件東西是手機,律師不客氣地拿過去,說自己從前也用這款手機。雲舫一把奪回來,把手機鏈子拿下後便把手機扔到桌上。

  他用一種看透俗世的超然目光看著雲舫,拍拍他的肩道:「你還有救!」

  他卻沒救了,自以為看懂了世間的一切,卻看不到在一小時後會成為別人的替死鬼。名車華服給他招來了殺身之禍。或許,他現在在另一個世界感慨著,連那些殺人在停車場黑暗的光線裡,也是以貌取人的。

  「我讓酒吧幫我打電話給秘書,他把我接回家後,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剛起床,秘書就打到家裡,報告了車禍事件。」

  沐陽聽完他這些匪夷所思的經歷,一時?情緒複雜,那個人無辜,死得很可惜,但又能怎麼辦?難道她希望死的是雲舫麼?最可恨的還是那些買兇殺人的渣滓,世上就是有那麼些人存在,才會亂得沒有章法。

  「後來呢?」她又問。

  「後來就報了警,我把實情說了,員警讓我暫時不要暴露身份,以免那些人狗急跳牆,顧不上佈局就直接殺我滅口。」雲舫頓了頓又道:「是誰主使我清楚,但現在還是搜證階段,員警24小時都跟著我,今天晚上出來都是爭執了很久,他們才肯給我一個晚上,天亮以前我得回去。」

  「天亮以前?」沐陽看著手機,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便道:「那你要不要睡會兒?」

  雲舫攬她到懷裡,又瞥過去看了眼扯著被子玩兒的臻言道:「哪能睡得著,你要是想睡了就睡吧,我看著你睡。」

  「我不一樣麼?這幾天沒有一夜是睡著過的。」她站起身來,把枕頭拍平整了說:「雖然睡不著,還是躺會兒吧,躺在床上說說話也好。」

  她脫鞋爬到床的另一邊,臉色有些倦怠,眼睛卻仍有些許神彩,雲舫會意過來,也順勢躺到床上,曲指搔搔臻言的下巴,便橫著手臂,如往常睡覺一樣,讓沐陽的頭靠在他的下巴下方。

  「一家三口!」雲舫的語氣頗有些劫後餘生的感歎。「無論如何,這次你也得嫁給我了。」

  沐陽輕歎口氣道:「也不知道員警什麼時候才能破案,還有那個人,我們怎麼跟他的家人交待?」

  「案子就快破了,只要知道主使者,找到證據還是很容易的,他們以前有接頭,以現在的刑偵技術查清也是易如反掌,更何況這件案子市長親自督促,我們不用等太久。至於那個人,我也是報案後才知道,他以前多次觸犯過法律,一些人倒臺後,他也受到了牽連,他家人的日子很不好過,我已經讓秘書妥善地安置他們,盡我最大的能力,讓他們後半輩子過得舒服一些。而且——」雲舫的聲音突然低了些,聽起來有些沮喪。「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屋裡靜默。外面的雨聲突然清晰起來,唏唏嘩嘩地下得心也潮濕起來。面對這樣的事情,他們無法高尚起來,哀悼一個人的同時,也感激他成全了自己的幸福。

  「雲舫,我好像懂事了,也明白了不少道理。」沐陽輕聲道。「真好笑是不是?我都27歲了還說出這種話。」

  「我也一樣——」雲舫的尾音逐漸變低。

  他們靜靜地依偎,聊著分開後的各自的生活,沐陽不再對雲舫的話半信半疑,雲舫又重新計畫起未來,後來沐陽睡著了,她並沒有問雲舫什麼時候再來找她,若是她醒來後,也會這般想——他處理完所有事情,會立刻來找她。

  小小的孩子在父母之間睡得酣甜,房間裡的燈熄了,雨也停了,窗外黑沉沉的天變成微藍色,整個世界仿佛都落到染缸裡被漿洗了,又晾了起來一般,全新又充滿了希望。雲舫翻個身便醒了,把床上的大小人各吻了一遍,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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