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二五年華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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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著的時候就是這樣,小傷便緊張得如絕症一般,生怕好不了;若是恨著的時候,便是快死了也只是做出個驚訝的表情,說一句,「啊,想不到呢,想不到呢,沒想他死的啊!」 但愛著的時候也絕不去想恨著的事兒,即便想了,也不會相信——絕不相信自己那麼無情。 「沒事兒,已經不痛了。」雲舫見她眼裡閃爍著愧疚和心疼的淚光,抬起她的下巴吻她的唇,如同享用一頓奢侈的大餐,細細地品嘗,嘗到了美妙的滋味,便急不可耐地想一口吞下。 夜靜得出奇,他們自是不敢發出聲響,這般偷偷摸摸卻使兩人一直保持著亢奮的狀態。天快亮時,沐陽才赤著腳探出頭看了一眼空空的走廊,然後摸回自己房間。 她出去後,雲舫便睡了個昏天暗地。醫生來的時候他才醒,被詢問了一些情況,確認無礙後他便起床,與李家父子及玉清一同吃完早餐,又在院子裡轉了一會兒,十點鐘才見到從臥室出來的沐陽。 年三十的前一天是要祭墳的。沐陽喝了點兒粥,一家人便坐上一輛商務車去墓園。臨上車前,一輛小車駛進院子,下來一個中年男人,他在李成輔面前畢恭畢敬,一口一聲「老書記」叫著。李成輔也笑容可掬地點頭,「有份心意就行了,何必年年都來呢!」 那人油光滿面,他擺擺手,「不不,我該去探望老人家才行。」 他說的是李成輔已過世的妻子,沐陽的奶奶。那人見了沐陽,混濁的眼睛一亮,堆起笑容,「喲,陽陽回來了。」他轉眼看到旁邊的雲舫,臉色突變,隨即又隱藏了,問道,「這位是?」 欽顯對玉清使了個眼色,玉清忙笑了笑,「我說風華,先上車吧,到了墓區還得去鄉下祭祖宗呢。陽陽起得晚了,今天的時間怕還不夠用,天黑前得趕回來。」 「那是,那是,看我就光顧著聊天了。那你們走前面,我在後面跟著。陽陽要不要坐叔叔的車?別去跟你爺爺擠了。」 雲舫因為玉清刻意隱瞞他的身份有些不悅。他倒是想與不認識的人同車,也不願意和這家人擠在一起。他的手在沐陽背上畫了個「OK」。沐陽怔了會兒,便點了點頭,對李成輔說:「爺爺,我坐程叔的車。」 「我正好也有事和風華聊,那就一同坐他的車吧。欽顯,你們走前面。」 大家聽了李成輔的話,各自上車。雲舫和沐陽坐後面,李成輔坐前排,一路上他們都談著無關緊要的話題。 在墓區上完香,沐陽見程風華離得遠,便拉了雲舫一起磕頭,也跟奶奶正式介紹了雲舫。站起來,便對上欽顯略帶責備的目光。她低下頭,拉著雲舫先離開了。到鄉下的每處墳前也如此,顯然是告訴父母:長輩那兒都交代過了,你們反對也沒用。 回程途中,程風華在城郊一個工廠前停下。雲舫望著門上幾個斑駁的燙金大字——荊楚藥業,他神情一凜,隨即聽到李成輔蒼老的聲音,「進去轉轉吧。」 李成輔走在前面,程風華不緊不慢地跟著,雲舫和沐陽稍稍離得遠了些。將整個廠區大致轉了一圈,花了半個多小時。沐陽向雲舫介紹,這家藥廠是爺爺任市委書記時一手發展起來的,曾經是整個市的支柱產業,但因為盲目擴大,又管理不當,幾年後便是資不抵債,成了空殼。 雲舫似是留心地聽著,手卻悄悄攬上了她的肩。沐陽沖他嫣然一笑,跳到另一邊挽住他的胳膊,「我跟你說這些幹嗎,等明天吃過年夜飯,我們家就該有很多人來拜年,到時我帶你去牧場玩。」 「哦,好。」雲舫的視線投到遠處兩人的身上,又問沐陽,「爸媽為什麼不在你程叔面前說明我跟你的關係?」 沐陽的臉色由紅轉白,低頭望了腳尖好一會兒才道:「他是我前男友的父親。」她抬起臉,瞥了一眼雲舫,見他的臉色如常,便放心地說,「佳佳、韓悅、周亮,還有程江林,我們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韓悅和周亮的父母是這家國營藥廠的工人,程江林的父親是負責人,畢業後,我們先後都去了濱海……」 「你就是因為前男友才去了濱海?」雲舫忍了又忍,這句話還是說出口了。 沐陽心裡因他吃醋又急又歡喜,把他的胳膊抓得更緊了,「你也看到了,像我家這種環境,別說我,就連程江林也是待不下去的。所以,我們當時都說好了,反正要離開這裡。我不能說跟他沒有一點兒關係,但大部分原因是出於我們幾個人的約定,還有就是,我想離開這兒,偶爾回家便好。」 她說完垂下眸子又道:「雲舫,當初我選擇了離開家,便不能再向父母要求任何支持,過得是好是壞,全憑自己。在外面一個人,吃那麼多苦我也能堅持下來,就是期望能遇到個理解我、愛護我,卻不管束我的人。要知道,我一生的勇氣都用在離家這個決定上了,我……」 她欲言又止,總不能對雲舫說,我已經沒有退路了,父母是不能再依靠的,你千萬要對我好,在另一個城市得養著我,不至於某天活不下去時,還得厚著臉皮回來求父母收留。 沐陽沒將此話說出來,雲舫卻懂得了。生存的艱難他比誰都瞭解,尤其是在一個收入與支出嚴重不平衡的城市裡,她需要個人給她衣食住行的安全感。他並不反感她這樣的想法,反而很高興——她將後半輩子都押到他身上,他也覺得安全了。 至少,她不會輕易地離開他。除非,她有比離家時更大的勇氣。但幾年現實生活的折磨,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你可得抓緊點兒了。」雲舫用手撥開她額前的髮絲,朝她挽著他胳膊的手努嘴,示意她挽得更緊些。 兩人拉拉扯扯好半天,直到李成輔和程風華走到他們跟前——前者臉色深沉,後者臉色不悅。沐陽忙鬆開了手,雲舫也站直身子,兩人默契地背過身,往大門口走。 卷四承諾了,結局是否皆大歡喜? 他不相信感情,他早在繁華的大都市里失去了愛的能力。任何感情都被他視為等價交換——他給人一棵樹苗,某天便要將樹幹、枝葉、果實一併拿回來。 卷四 承諾了,結局是否皆大歡喜? Chapter1 年夜飯吃得毫無新意,檯面上菜色豐盛,酒是上好的酒,煙也是特供煙,整頓飯卻冷清得只聽到筷子敲碗盤的聲音。這兩年各個城市嚴禁燃放煙花爆竹,比起往年走在大街上,雪地上到處灑滿了小紅紙屑,如今的辭舊迎新是靜悄悄的,仿佛大家一下子變得內斂,喜不外露起來。 初一早上,李家便來了兩撥客人:一撥是年年都來拜訪李成輔的政府官員,另一撥是欽顯的下屬,分別都帶了自己家的孩子。這一碰面,少不了寒暄客套,兩個嬌氣的孩子也在屋裡鬧騰。沐陽吃完早飯,便向欽顯要了輛車,和雲舫直奔想念了許久的牧場。 新年伊始,是個好天氣,晨間的白霧散盡了,淡藍的天空飄著大朵白雲,蓬鬆厚實如剛彈出的棉絮,在寒風中緩緩聚攏,把天空遮了個嚴實。 車行了半小時,到達牧場。與以往雲舫所見的牧場不同,圍牆裡面並沒有一望無際的草原,而是被樹林子分隔成好幾塊,從高處看像一個方方正正的「曲」字。 一個拎著桶的工作人員見到沐陽便咧嘴笑了,然後沖著遠處一個往本子上做記錄的人吆喝。那人轉過身,雲舫見他五十歲上下,興許並沒有這麼老,但臉上被風霜刻下了重重痕跡,不得不疑心這人是否一生都是勞碌著的。他穿一件土藍色夾克,腳上蹬著膠筒靴,將小本子放進衣服的口袋裡,便大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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