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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看這兩個傻孩子,明知家裡冷還穿得這樣單薄,幸好我給你們帶了衣服來。喏,這件是陽陽他爸的,你先穿上吧。」玉清把一件長風衣遞給只穿了襯衫西服的雲舫,目光三兩下就將雲舫全身上下掃了個遍。

  「謝謝伯母。」雲舫忙接過衣服穿上,笑著道謝。轉身又對沐陽的爺爺說:「辛苦您來接我們。」

  李成輔不動聲色地將雲舫打量了一番,略微頷首後便道:「遠道而來,應該累了,先回家吧。」跟隨他一起的男人又回來了,將最後兩件行李拿上,一行人出了機場。

  Chapter6

  沐陽家是自建的院落,中式傳統的園林風格:青磚黛瓦,尖翹的房檐。雙開的實木大門。進門是一個圓形的小院子,周圍栽種著修剪過的萬年青,中間是杜鵑,冬天葉子還較為翠綠。花園裡建了個長方形的池塘,水泥廊橋淩駕於水池之上,錦鯉在水裡一轉身,便露了一點兒紅色的尾巴。院落後是兩層高的排屋,頂層突出的應該是閣樓。

  整棟房子乍看就覺得造價不菲。進了大廳,雲舫才發現更是別具匠心,以古樸的風格為基調。據沐陽說,院子裡的花草是爺爺親手種植的,而屋內只是簡單的舊式裝修,雕花的樑柱看得出已有些年歲,門廊略有些陳舊——可以看出曾經也是大家大戶,只是人口稀少了些。

  玉清招呼雲舫在沙發上落座,然後喚來小保姆,讓她泡好上等的雲霧茶。待茶泡好,她如傳統家庭的媳婦兒一般,先從保姆端著的託盤裡拿了茶遞給公公,後給雲舫。沐陽不喜歡喝茶,小保姆給她倒了白開水。

  李成輔雖然少言寡語,卻無時無刻不注意著雲舫的一舉一動。雲舫並不遲鈍,這種時候他只能以不變應萬變。若長輩問,他便答,否則便規規矩矩地坐著。但氣氛確實不怎麼融洽,玉清並不插話,沐陽也老實地坐著,雲舫想咳嗽一聲都得忍著,怕引來注意。

  屋裡的氣氛僵持到沐陽的父親李欽顯回到家。初見李欽顯,如李成輔一樣的威嚴面孔,眉目與沐陽有幾分相似,但沐陽的五官較為溫婉。不知怎的,雲舫有些同情沐陽,好似她身在一個小小的國度,卻被兩個君王統治著。後妃雖無實權,但沐陽仍不敢衝撞。想她小時候唯一能發號施令的大概就是她家的保姆,或許還不能,若不能時時依傍掌權者,說到底她也是個被欺負的主兒。

  這樣的家庭模式,使雲舫瞭解到沐陽為何放棄優越的家庭環境,寧願獨自在異鄉生活——在陌生的地方,雖然條件艱苦,總還是自由的。

  玉清親自下廚,與小保姆一起做了頓豐盛的晚餐。菜色與酒店無異,餐具都極講究,缺的只是大廚巧手雕出來的花鳥而已。准女婿上門,酒是少不了的。特供的茅臺開了,簡玉清給各人酒杯裡斟上酒,便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只管給沐陽夾菜,卻也不說話。

  雲舫心下對沐陽又生了幾分憐憫。離家一年回來,家人對她在外面的工作生活情況不聞不問,仿佛她也只是客人一般。縱使接受過現場採訪,見過許多大場面的雲舫,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面對這樣的家庭和這種氛圍時,他也不禁感到局促不安,只得將兩父子斟滿的酒連連幹掉。一整瓶茅臺下肚,小保姆又開了一瓶。他心知再多喝兩杯便完全受制於人,於是只得撫著額角,佯裝酒醉並已神志不清,朝沐陽身上倒去,就快要倒在沐陽肩上時,被沐陽用胳膊頂住了。

  「爺爺,爸,雲舫已經醉了,要不今天先到這兒。媽,雲舫住哪個房間?」沐陽放下筷子,扶穩快趴到桌上的雲舫,並試著支撐他站起來。

  李成輔與李欽顯交換了一個眼色,欽顯道:「我帶他上樓吧。」說完,他從沐陽手裡接過雲舫。本可以扶得更穩的,但他只抓住了雲舫的一隻胳膊,到了轉角處,欽顯似是承受不起雲舫的重量,手抓住扶手時落了個空,身體失了重。這一瞬間,他要麼扔下雲舫,要麼自己一同摔下去。

  很明顯這是個試探,雲舫心想,不管他做出什麼舉動,自己一定不能動,而且他不信這人還真能任他滾下樓梯。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家人能如此狠絕,欽顯當機立斷地松了手,雲舫的身體直挺挺地往後倒,在沐陽的尖叫聲中慘烈地滾下階梯。

  倒在地上,雲舫忍著五臟六腑的劇痛,眉頭也未皺一下,因為跑到他面前的不只沐陽,還有她的爺爺和她爸爸,正瞪大眼睛望著他。

  沐陽當即哭了,咬緊嘴唇望著父親,卻不敢說一句話。她將手墊在雲舫的後腦,仿佛彌補他摔下來前自己沒有及時護住他的過失。

  雲舫聽著沐陽的啜泣聲,心中暗想,這家人哪裡把他當成准女婿,分明是當成圖謀他們家產的賊!今天你們竟然連自己女兒、孫女的傷心都顧不著,這傷我也忍了,但改天你們一定得加倍還回來!

  「你也醉了?扶個人都扶不穩!」李成輔確認雲舫真醉了,才開口數落欽顯兩句,又對簡玉清說,「你打個電話叫張醫生過來,他應該受了些皮外傷。」

  欽顯默契地知道父親的用意,也沒反駁一句,便重新扶起雲舫。這次他將雲舫的胳膊繞過自己的肩,扶穩了才走。沐陽卻怎麼也不放心了,也跟在旁邊抱住了雲舫的一隻胳膊,大有要摔一起摔,要死一起死的堅決。

  扶他到床上沒多久,張醫生便來了。仔細檢查了雲舫全身,給傷處都貼上了膏藥,並給他服了醒酒藥,說等明早病人清醒了再仔細診斷。各人都回房睡了,沐陽是不能單獨留在他房間的,便讓小保姆照應一會兒,若是沒有異常,方可去休息。

  半夜,雲舫的房間總算清靜了,他望著如鑲了鑽石的黑絲絨般的夜空,城郊靜得出奇,冬季連蛙聲蟲鳴也聽不見。他很想念睡在另一間屋的沐陽,他記起她失聲的尖叫,她隱忍的低泣,她緊緊地抱住他的胳膊……記起了她無數的好,難以用語言囊括的真心。第一次,他將手上的婚戒看了個仔細。

  累了一整天,又經歷一回艱險,他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心知明天的糾纏更多,便想趕緊睡覺,好應付接下來的事。他放鬆四肢就要睡著了,門外響起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聲,他睜開眼睛,不太敢相信,但為了聽個清楚便赤腳走到門口,輕輕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果真是與他同樣赤著腳的沐陽。他伸手便將她給拉進房內,順手關上門後,他的心跳聲仍響若擂鼓。按捺下內心的狂喜抱著她上床,雙手捂住她冰冷的腳,小聲在她耳邊說:「晚上這麼涼,你怎麼光著腳走來?」

  沐陽仔細地看了他一遍,見他沒事後才鬆口氣道:「放心不下你,我非得知道你沒事了才睡得著。」她掀開被子望了眼自己的赤腳,又道,「爸媽的房間就在我隔壁,穿上鞋有聲響,怕驚動了他們,才光著腳走過來的。」

  雲舫的心仿佛被一把火灼燒著,他的表情忽然變成呆呆的,凝視了她好半晌,猛地又將她給拉回懷裡,用力地抱住她,嘴張張合合了好幾次,卻找不出言語來表達他內心的感受。

  「沐陽……」他輕聲喚她。

  「嗯?」

  「剛才我也正想你來著。」

  沐陽抬頭笑著問:「是嗎?」

  雲舫鄭重地點點頭,把她的頭按回懷裡,「想著你離得好遠啊。」

  「胡說,明明就在一層樓。」

  「還是遠,我想一伸手就能抓到你,一扭頭就能看見你,翻個身就能抱住你。」說著把她抱得更緊了,手臂也微微顫抖,「可我要熬過一夜才能見著你。按飛機一千公里的時速來算,我跟你隔了十萬八千里不止,你說是不是很遠?」

  沐陽依偎在他胸口,初聽時乍然驚訝,再細細體會,便如裹了層蜜,又架上了酒精燈烘烤,漸漸地化成了甜甜的糖水,她的身子都甜得酥麻了。

  甜蜜時她也未忘了雲舫的傷,直起身子,拉起他的睡衣,檢察他身上的傷。見他胸口貼膏藥,心裡又歉疚又難過,手顫抖地撫上那膏藥,似乎一揭開裡面就是個黑黑的見不著底的窟窿——如果不是爸爸沒扶好他,也不會傷得這般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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