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約，夏至(46)_正午月光

四六

　　「事到如今多說無益，都過去了。你父親要我們結婚，要我一輩子照顧你，這些才是我們的現實，夏冬。」

　　何意軒溫柔小心地環握著夏冬受傷的手指，「那時我曾經責怪我父親自私，責怪他用子女來償還他欠下的債務，相信你也是。可如果我們當初沒有結婚，又何嘗不是自私的？如果不是你父親的犧牲，我們可能早就失去了兩對父母。」

　　是的，這是無可回避的命運，無論是夏冬還是何意軒都沒有選擇。

　　「程懷遠不會甘休的，他的目的是什麼？」夏冬問。

　　「這次召開的會議他可能會有所動作，這個人隱忍了這麼多年，顯然不全是為了報仇。依我估計，他很可能在這次D市的選舉中有所期待。」

　　「他想借助你父親的關係從中作假？」夏冬猛然間意識到，「他想坐那個位子？」

　　「沒錯。」何意軒的目光在黑暗裡明亮起來，「他要利用我們的弱點達成自己的願望，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父親呢，是什麼意見？」夏冬需要知道何成效的想法。

　　「我們剛剛通了電話，」何意軒的目光垂下來，「他說會親自和程懷遠見面。」

　　妥協意味著他們將被程懷遠永遠抓住小辮子，可是不妥協，夏冬父親當年的犧牲就會一文不值，翻案的結果是兩敗俱傷。

　　何成效是聰明人，當年他做出犧牲夏冬父親以保住大家的決定便足以說明這一切，可是程懷遠顯然也是蓄勢而發，鹿死誰手尚未可定。

　　這個元旦註定要在不平靜中度過，除了養傷，夏冬最擔心的還是何成效與程懷遠的會面。

　　元旦前夕，夏冬與何意軒一起搬回了何家的老宅，這是一幢舊式的二層小別墅。自從結婚後，夏冬幾乎沒有再回來過。這裡有著她與爸爸太多的記憶，小時候她經常拉著爸爸溫暖的手來到何家，坐在客廳的角落裡看何伯伯養的花花草草。

　　每當這時候，何夫人就會坐在沙發上一邊給她削著水果，一邊感歎道：「小軒這孩子啊，淘氣起來氣得人沒法子，可一旦安靜下來也怪可愛甚至可憐的。」

　　那時的何意軒還只是鄰家哥哥，給她拿好吃的，或者帶她去和他的女朋友們約會。歲月轉瞬即逝，他們終成眷屬，心卻各在一端。

　　夏冬的傷漸漸好轉，何意軒從看到她的傷時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她的手機忘在辦公桌上一直沒有取回來，沒有電話的日子就像處在世外桃源，夏冬有時坐在老宅的客廳裡看著花草度日，有時也會去外面的雪地上走走。

　　自從那日分開後，她沒有再和康浩楠聯繫，那夜就像一個華美的樂章，在他們的人生中上演著，沉澱著。

　　何成效回來的時候剛好是新年，夏冬散步回來看到他的車子停在院子裡，司機和王阿姨站在前廳聊天，看到她回來了，兩個人的神色都有些異樣。

　　「父子倆說話呢……」王阿姨看著夏冬還想說什麼，客廳裡卻傳來何成效的聲音。

　　「混帳！程懷遠的外甥女出現在洛杉磯的時候你就應該想想是為什麼，居然和她搞在一起，難怪小冬想要離婚！程懷遠是什麼人，蘇曉曉又是什麼人？你還記不記得她家人是怎麼死的？那樣的女人會毀了你一輩子，你知不知道？」

　　何成效是行伍出身，又在官場做久了，說起話來自然氣勢逼人。夏冬本已邁進去的腳不由得收了回來，只得站在門廳處。

　　「對不起，爸爸。」何意軒的聲音有著少有的低沉，「這件事我會處理好，至於夏冬……我們之間的問題也會有辦法解決。」

　　「我倒要看你怎麼解決。」何成效淡淡冷笑，「程懷遠已經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這次選舉他瞅准了常委的位子，你難道想現在去把蘇曉曉那個女人給解決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她的舅舅也不會放過任何人，包括夏遠進，你，我，還有夏冬，我們都已經成了人家的甕中之鼈。」

　　事實與夏冬料想的一樣，何成效現在極為被動，程懷遠手中握著的把柄太關鍵，這讓他們進退兩難。

　　有風吹過，門鎖輕響。

　　「進來吧。」何成效的聲音仍帶著威嚴，卻已經恢復了平靜，「小冬，什麼時候回來的？」

　　「爸爸。」夏冬恭敬地叫了一聲，又看向一旁的何意軒，而他卻將臉輕輕轉了過去。

　　夏冬垂下目光，她分前看到何意軒的臉上有傷痕，何成效這一生對兒子溺愛非常，很少動手打他，上一次打他還是三年前為了他們的婚姻……

　　「小冬，過來坐。」何成效的聲音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示意夏冬坐在自己對面。

　　「爸爸，意軒已經在很努力地彌補了。」夏冬沉默了片刻道，「程懷遠對這件事恐怕也是蓄謀已久，就算意軒與蘇曉曉不相識，他也不會放過我們。」

　　何成效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半晌才道：「你母親最近還好嗎？」

　　「還是老樣子，我和意軒還在尋找腎源。」說到這裡，夏冬不由得又想起了方美媛，便止住了話頭。

　　何成效不知聽沒聽到，半天沒有說話，雪地折射進來的陽光照在他斑白的兩鬢上，讓他看上去比以往更蒼老。

　　夏冬知道，對於自己的父母，何家一向是心懷愧疚的，可這些年來自己和何意軒半死不活的婚姻卻讓何家費盡了苦心，於是這些愧疚便成了說不出口的尷尬。相信何成效在教訓何意軒的同時，也將這份感情揉在了裡面，於是才動手打了兒子。

　　當晚，夏冬在客房找到了何意軒，她將藥箱放到床上，將裡面的酒精和藥水拿出來，仔細替他擦拭著。

　　她的手上纏著繃帶，關節處還有淤青。何意軒看著夏冬，目光順著她的手指一直到她疲倦的面容。

　　「為什麼不躲？」夏冬微微皺眉道，「過兩天還要上班，難道要讓大家看笑話？」

　　何意軒沒有說話，只是無奈地笑笑。

　　看著他的笑容，夏冬的手指不由得微微一滯，於是放下了棉簽，轉身去拿繃帶。

　　「為什麼不恨我？」何意軒的聲音低沉。

　　「為什麼要恨你？」夏冬問，「因為蘇曉曉？」

　　何意軒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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