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約，夏至(32)_正午月光

三二

　　這段時間他和夏冬的生活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寒冬，大部分時間他都無法見到她。而他呢，也許現在身上還帶著酒精的味道。

　　燈光下何意軒的臉色帶著明顯的疲憊，一向整潔乾淨的他居然連襯衫都沒有換，下巴上也長出了青青的胡碴。

　　看著床上病倒的夏冬，林然低低地歎了口氣，「你多陪陪她吧，我會叫護士關照些，有事打我的電話。」

　　「謝謝。」何意軒向林然道，「謝謝你照顧夏冬，也謝謝你在阿姨病倒的時候通知我。」

　　「拜託，你能對夏冬好一些嗎？」林然看著他，「或者乾脆放她自由。」

　　只有她知道夏冬活得多辛苦，那個大學時快樂飛揚的女孩子自從結婚後，便再也找不回原來的活潑與樂觀。這場婚姻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殘酷地刻在了她的心上，將她的一切希望都劃得七零八落，再也無法尋回來。

　　何意軒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夏冬，冰冷的日光燈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陰影，悲傷漸漸從他的身上漫延開來，就像無數隻觸手將他的血一點點吸幹，再將寒冷的空氣輸進他的體內，讓他只剩下一個軀殼。

　　冬季的寒風在窗外肆虐，室內的人心裡卻更加寒冷。夏冬安靜地睡著，零亂的短髮拂在精緻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下，沒有傷心，沒有痛苦，她終於可以放鬆地睡一覺，即使醒來時仍要面對諸多的問題，可起碼這一瞬間她是幸福而安靜的。

　　夏冬醒來時已經是清晨，走廊裡響起護士們忙碌的腳步聲，身體上的酸痛有所緩解，可還是無力起身。有什麼東西壓住了被角，夏冬低下頭看去，卻是何意軒伏在她的身邊。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他濃密烏黑的發和即使睡著了也微蹙的眉頭間，他是如此俊美，險些讓她為了他而失去拒絕的勇氣。

　　夏冬的手指撫過他淩亂的發，突然之間那些怨恨與憤怒都不見了，溫和的憐惜與離別的惆悵佔據了她的心。

　　三年……

　　當一切結束時，這一千多天都將成為彼此心中永恆的記憶，就算有著諸多的不滿，在這一刻也都化為留戀。

　　「夏冬……」感覺到她的碰觸，何意軒起身捉住她留在他額角的手，他的眼睛依舊如琉璃般明澈。

　　「媽媽還好嗎？」夏冬低聲問。

　　「醫生說已經沒有危險，一會兒我們再去看她。」何意軒執起夏冬的手，「感覺好些了？」

　　夏冬看著自己手上的輸液針頭，不禁有些茫然地道：「我這是怎麼了？」

　　「輕度肺炎，醫生建議你多休息。」何意軒的手慢慢握緊，「對不起……」

　　他沒有好好兒地照顧她，這三年的婚姻中他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記憶中他還是第一次這樣陪伴在夏冬的病床前。

　　「居然病了……」夏冬抬手撫著額頭，有些無法相信。她不是嬌氣的人，忙碌的生活幾乎使她沒有生病的機會，或者說，她不曾允許自己生病。

　　醫生查房時林然也跟著走了進來，看著清醒過來的夏冬不由得調侃道：「你終於也落到了我的手上。」

　　夏冬笑了笑，「任憑處置。」

　　林然也笑了，只是轉向何意軒時笑容不由得漸漸收斂。

　　「我去看一下媽媽。」何意軒緊緊握了握著夏冬的手，這才站起身來向林然微微致意，然後快步走了出去，即使是徹夜不眠，他的背影依舊挺拔。

　　「你們就打算這樣下去？」林然看著夏冬，「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

　　「不然怎麼樣呢？」夏冬勉強笑了笑，「你也知道，女人快到三十歲行情就變差了。」

　　「夏冬……」林然責備地道。

　　「放心，」夏冬看著她，虛弱地笑，「很快就要結束了。」

　　她和何意軒的婚姻很快就會結束了，再也不會有回轉的餘地，就算沒有蘇曉曉，就算沒有程輝遠的軟硬兼施，這段已經千瘡百孔的感情也已經沒有了回頭路，遺憾的是他們以前都不知道而已。

　　「你知道我一向是不贊成你離婚的，」林然垂下目光，「不過現在我改變想法了。與其這樣虛度年華，不如各自散了尋找新的幸福。」

　　「謝謝你，林然，」夏冬由衷地道，「謝謝你第一個支持我……」

　　她在這條路上徘徊了太久，也猶豫了太久，這樣的生活她不想再繼續。程輝遠也好，蘇曉曉也罷，充其量只不過是這場婚姻走向滅亡的催化劑而已。當心中已無希望時，哪怕一點小小的事都會喚起最本質上的分崩離析。

　　母親的病恢復得很好，當夏冬開始退燒時，何意軒已經在為老人家辦理出院手續了。

　　「真不需要去看看阿姨？」林然最後一次問。

　　這對母女僅相隔著一層樓，在住院期間卻從未碰過面。

　　「我相信意軒。」夏冬回答得很堅定。

　　可當司機小王駕駛著何意軒的黑色轎車駛離醫院時，夏冬卻久久地站在窗前，走廊裡吹過的冷風偶爾輕拂起她額前的短髮，卻終究無法移動她的目光。

　　「回去吧。」何意軒扶住她的肩低聲道，這樣的夏冬讓他莫名地心酸。

　　轉過身，夏冬沉默地向病房走去，神色已經漸漸平靜下來。病床前的小幾上放著一盆吊蘭，翠綠的葉片在冬日裡綠得讓人欣喜，是前天夏冬的同事們看她時留下的。

　　「這個是康總讓我送來的。」趁眾人說笑時小徐偷偷向夏冬眨了眨眼道，「怎麼樣，綠色看起來很可愛吧？」

　　「替我謝謝他。」夏冬撫著葉片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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