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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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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澄從來都沒發覺走路竟然是一件如此艱難的事,他邁出的每一步似乎都非常吃力,像年邁的老者,步履維艱。然而,他僅僅十八歲,正當風華正茂。 從他降臨於世的那一天,就註定是個在蜜罐裡長大的孩子。而那時,他的蜜罐,他多麼想丟掉,不依賴父親給予他的高昂生活費,不依賴父親讓他上的貴族學校,不依賴父親給予他的豪華別墅。可是,這之前的他,未曾想過要自食其力,穩定而豐厚的金錢是他美好生活的必需品,這樣才可以讓他安心地做他想做的事。 彼時,他身無分文,那個鼓鼓的錢包被他狠狠地扔在了家裡的沙發上。 他感覺自己什麼都沒有了,他的世界就像彼時的天空,雨水綿延不斷,冰冷萬分。唯獨還能感知的便是,他那副被昂貴衣服包裹的皮囊。 他一路狂奔著,不知不覺,奔跑到了青城的護城河邊。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充滿陽光的,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孤苦、落魄和悽楚。 在護城河的一邊,有一排高大的建築物,週邊有一圈圍牆。雨霧中,景澄隱隱約約能看到或是倚靠在牆面上,或是睡在地上的人,他們身上裹著厚厚的衣服,在路燈下,大致能看到被雨水淋濕的輪廓。 景澄何嘗不是跟他們一樣,渾身早已被大雨淋濕,滿臉都佈滿了雨水,漆黑而明亮的眼瞳變得濕漉漉。 他看著從高大建築物裡投射出來的燈光,猜想著那一個個如小方箱的窗戶格子裡藏著快樂還是悲傷?曾經,他以為每一盞燈光都代表著一處溫暖,裡面會有幸福的一家三口,恩愛的夫妻和可愛的小小孩子。可是,現在他感覺到,有燈光的地方並不代表有一個幸福的家。有些亮著的燈光只是燈光而已,用做照明罷了。 由於下著大雨,護城河邊的行人稀少,周圍顯得格外安靜,能清晰地聽到雨水落地時劈裡啪啦的聲音。不一會兒,景澄的耳邊傳來幾聲淒涼的「喵喵」聲,他低下頭看到了一隻被雨淋濕了的流浪貓,它正睜大眼睛看著他。 景澄露出一絲苦笑,他沒有蹲下身細細地看這只貓,而是把它驅趕走了。這個時候,他不想聽到任何的聲音,更何況是那般淒慘的,這樣只會讓他更加心煩意亂。 他看著流浪貓迅速離開的背影,突然之間,覺得自己特像無家可歸的遊子,遊蕩在無人的街道上。 雨水落在護城河裡,泛起陣陣漣漪。因著高大路燈的倒影,河面上浮出點點金光,整條護城河化成了金光閃閃的銀河。 為了能更清楚地看到河面壯闊的景象,景澄輕巧地跨上橋的護欄,坐到上面。 然而,他坐在護欄上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看這景象,而是看了看正對著自己的橋下方。他坐的地方距河面大約有二十米的高度,且正好背光,一片黑漆漆,像一個巨大的駭人黑洞。 景澄有些微的恐高症,但是,那時的他,就那麼毫無畏懼地看著黑漆漆的河面,竟沒有一絲眩暈之意。 記憶中,他好像從沒有淋過雨,更別說,在這麼大的雨中淋了這麼久。以前他從不知道淋雨的滋味,沒想到淋雨竟可以如此大快人心,讓他逐漸變得麻木。只可惜,大雨只能麻木他的身體,不能麻木他的心。 不知道被雨淋了多久,也不知道雨勢到底是大了還是小了。景澄的思想已經完全處於混沌狀態,他任由雨水將他吞噬。 忽然,他感覺不到下雨了,他的頭頂沒了無休無止的冰冷液體了。雨終於停了,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但是,河面上的漣漪仍舊在擴散。 景澄抬起了頭,這才發現,不是雨停了,而是一把傘擋住了所有侵入他身體的雨水。這把微不足道的傘,須臾,讓他覺得自己仿若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裡,安詳而溫暖。 他不由得轉過頭,看到了傘的主人。 那是一個大概十來歲的女孩,紮著兩個馬尾,放在胸前,穿著小碎花的棉外套,衣領高高豎起,脖子上還圍了一條純白的針織圍巾,看起來極為純潔樸素,宛如一朵純白的梔子花。 他們目光對視的那一刻,女孩彎起了嘴角,輕淺的笑容如同一縷陽光,照進了景澄的心房。女孩的出現,讓他有些措手不及,臉上流露出一絲錯愕,隨即,他下意識地跟她說了聲「謝謝」。 女孩靠近了景澄,以便一把傘可以替兩個人遮風擋雨。她安安靜靜地站在他的身旁,許久都不說話。 他們倆就這樣一直沉默著,世界就在這無言的沉默中漸漸失了聲。 「幹嗎想不開?有什麼要比生命更加重要嗎?」許久許久,女孩終於先開口說話了。 對於女孩的話,景澄甚是不瞭解,他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出於心情不好,他不想說任何話,所以,繼續保持沉默。 「喂,你幹嗎不說話?」女孩不滿地問。 景澄依舊不答,怔怔地看著被燈光切割成一段一段的河面。 「你怎麼一點都不像個男子漢,遇到什麼事情了,考得不好了?跟同學打群架把別人打傷了,別人要來找你算帳?還是,追求的女孩子選擇了別人沒有選擇你?」女孩發揮想像。 景澄不可思議地轉過頭來,又重新看了下面前的女孩,她的外表看起來格外文靜,但是,她話卻如此之多。面對這樣的人,他更是不予理睬,繼續上演默劇。 「你說話啊,怎麼成啞巴啦。」女孩見他不說話,又兀自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千萬別自暴自棄。如果你這樣做了,對得起你的父母嗎?他們養你這麼大,算是白養了。」 「你在說什麼?」景澄終於忍不住她的嘮叨,開口說道。 「呀呀,你終於說話啦,要是再不說話,我就會認為你是啞巴了。」女孩開著玩笑,「我說得這麼清楚,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景澄輕輕地搖了下頭,此時,他已懶得去認真思考女孩剛才所說的話了。 「你是吃什麼長大的,豬草嗎?」為了調動景澄說話的積極性,女孩不禁戲謔道,但是,景澄並沒有搭理她,她接著說,「你坐在這兒,幹嗎呀?是不是準備跳河自盡啊?」 景澄詫異地看著這個如梔子花般的女孩,沒想到梔子花也有胡言亂語的時候,他自嘲般地笑了笑,難道他在旁人看來,已經是一個落魄到要跳河自盡的人嗎?要不就是這個女孩看八點檔的肥皂劇看多了,看到坐在護欄上的人就以為是要自殺的?而他,不過是想看看河面的景象罷了。 「自作聰明。」景澄淡淡地說了句。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女孩堅持己見。 「我現在還不想死。」景澄白了她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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