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代(32)_學達書庫

三十二

　　「錢我好不容易替你借到了，你也知道，我正在做幾個項目，我自己的錢全投出去了，還從銀行裡貸了不少錢呢，你這些錢全是我找朋友借的，他們也都是做生意的，錢也都緊得很哪，這年頭，什麼都好提，就是別提錢。」

　　聽了左川在電話裡的這些話，孫成心裡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他隱約感覺到左川這次不是單純借錢這麼簡單，他考慮了一下，說道：「川哥，麻煩你了，生意場上的事我也懂點，你說吧，你朋友什麼條件，是不是想多要點利息？」

　　「哈哈，這年頭有錢人誰在乎利息？現在是什麼時代，誰有錢誰就會越有錢，這叫什麼來著，機遇的資本化，發財的機會只留給那些有錢的人。所以啊，既然肯把錢借給你，就等於人家放棄了別的發財的機會，你說說，他們難道原來是準備把錢存到銀行裡收利息的嗎？」

　　孫成越聽越心涼，他知道這次左川很可能是要趁火打劫了，但他還想不出對方到底是什麼意圖，只得壓住內心的火氣繼續回答：「川哥，那你說怎麼辦，他們是不是想入股成歡夜總會？」

　　「老弟，說你聰明你還真不傻，可是你也有點太高估自己了吧，就你那個小夜總會一共值多少錢，還用投五十萬入股，要指望分紅還不得猴年馬月才能收回投資來？我跟你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朋友看中你的夜總會了，出價六十萬，你覺得怎麼樣？」

　　孫成此時已經完全憤怒了，他恨不得把手機摔在地上。他知道自己這次徹底被左川算計了，對方拖延了一周的時間，使他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這是在逼著自己繳械投降。

　　孫成努力地克制著心裡的憤怒，畢竟左川曾經是他在江湖上和生意場上的偶像，多年來的交情也使他這個江湖漢子不願對自己的大哥不敬。他冷靜了一下，淡淡地說：「川哥，你跟你的朋友說，夜總會我不賣，謝謝你了。」

　　放下電話後，孫成感到了一陣透徹骨髓的蒼涼，他簡直不敢相信剛才電話那頭的人就是自己多年來一直信賴和敬仰的川哥。作為商人，他可以理解左川對自己夜總會的覬覦，甚至對方可能早就已經垂涎三尺了，畢竟逐利才是商人永恆和共同的目標。但對方作為一個曾經的江湖大哥，在他危難的時刻開出這麼低的價碼，而且還用了緩兵計讓他陷入到巨大的被動局面之中，這讓孫成感到非常寒心。

　　看到哥哥一言不發地呆坐在椅子上，孫偉也猜到個大概，氣得滿臉通紅，緊握著雙拳嚷道：「左川這他媽不是趁火打劫嗎，不願借錢早說啊，拖到這個點了讓我們再找誰去？這小子也太貪得無厭了，自己幹著大買賣，還眼紅咱們的夜總會，太他媽不是東西了！」

　　孫成對激動的孫偉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罵了，畢竟這時候說什麼都也已經晚了。他坐直了身子，冷笑了一聲：「左川也太小看我們了，以為咱們這時候找不到別人，只能向他投降，哼！」他拿起了手機。

　　孫偉聽他這樣說，略一思索，便接道：「哥，你是不是打算找豪叔啊，他不是讓咱們這段時間不要和他聯繫嗎？」孫成停下正在按手機鍵的手指，無奈地看孫偉一眼：「只能這樣了，實在沒有別的辦法。」說完，對著通訊錄裡其中一個號碼按下了撥出鍵。

　　手機裡的嘟嘟聲響了很久，對方才接了起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孫成，有什麼急事？」

　　孫成聽出對方的語氣中有些不耐煩，趕緊說：「豪叔，孫偉借了高利貸賭球，輸了五十萬，三天之內必須還上，不然對方就把夜總會收走了。」說完這幾句話，孫成便不再作聲，他知道豪叔不喜歡人囉嗦。

　　電話裡沉寂了片刻，顯然對方也在思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畢竟這個豪叔才是成歡夜總會的大老闆。過了一會兒，對方終於開口了：「孫成，這個時候我也不瞞你了，前一陣我得到消息，鐵路局有人向組織部舉報我，上面可能要對我採取行動，我已經辦好了護照，下個月就去加拿大。為了防止意外，我的所有財產都已經轉過去了，所以我現在沒法拿出這麼多錢。這樣吧，我在夜總會的股份都不要了，全送給你了，也算咱們沒白相識一場。」

　　孫成聽了這番話，心裡大吃一驚。當初他正是依靠豪叔在鐵路局的職權，才能在火車站開托運站，並靠著壟斷經營迅速發了財，然後又和對方合夥開了成歡夜總會。雖然夜總會的日常經營都是由孫成管理，但許多複雜的關係還是靠幕後的豪叔來協調，也正是因為如此，成歡夜總會才能在這個特殊的娛樂行業裡順利地經營到今天。他以前從沒想到過豪叔這樣的高官有朝一日居然也會因為躲避紀檢部門，而要遠走他鄉。

　　孫成此時來不及感悟世事無常，也來不及因對方的饋贈而感動，他只想讓對方幫自己解決孫偉的麻煩，因為這是自己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了。他急切地說：「豪叔，你的股份我不能要，你還是幫我想想辦法替孫偉還錢吧。」

　　「以現在的處境，我不能有任何風吹草動。如果你實在沒辦法，就把夜總會賣了，只能這樣了。我估計最少能賣一百二十萬，你也別跟我客氣，這幾年咱們合作得很愉快，這些錢就全是你的了。」

　　孫成這才明白豪叔把股份送給自己其實也是無奈之舉，既是因為不願在這個敏感時刻為了這點產業而引起有關部門的關注，更因為擔心自己和孫偉狗急跳牆，給他惹出更多的麻煩。他知道對方此時只想著平平安安離開騫州，去往那個收容了中國無數貪官的國度，所以根本已經無心也無力來處理孫偉這件事情。

　　孫成絕望地掛掉了電話。

　　孫偉一直站成孫成旁邊，他聽到了豪叔在電話裡所說的每一句話。看著哥哥雙眼緊閉臉色鐵青地倚坐在椅子上，他輕輕地說了一句：「哥，我出去找朋友想想辦法。」說完，便走出了辦公室。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