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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臺上台下掌聲響成一片。

  趙部長接著說:「今天之所以請各家媒體來,一是想讓大家為我們縣的這個歷史時刻作個見證,二是給大家通報一下這次改制的具體方案,這也是符合我們黨的公正、公平、公開的三公原則。下面我就大家關心的幾個問題,給大家一一介紹:

  第一,儀錶廠三百三十名職工的安置問題。因為廠子現在無法正常運轉,經雙方協商,騫州騫安實業有限公司按每人每月二百二十元付給職工待崗工資。請大家注意,這裡不是下崗,這一點是我們縣委在這次改制中一直堅持的一點,那就是不能讓任何一個職工下崗。這個二百二十元也是高於我們縣的最低生活保障規定的一百九十元。等廠子恢復正常生產經營後,職工需通過考核,擇優上崗;對於不願繼續留在儀錶廠的,可以採取買斷工齡的方式,由騫州騫安實業有限公司出資與職工解除勞動合同。這兩個方案都經過了儀錶廠的職工代表大會表決,表決結果是全票同意。目前只有二十三人解除了勞動合同,說明了大家對這個待遇還是認可的,對騫州騫安實業有限公司也是有信心的。

  第二,騫安實業公司按國家規定出資二百二十萬收購儀錶廠的全部淨資產,儀錶廠原來的所有債務都由騫安實業有限公司轉接。這其中的每項資產、負債都是由我縣郁德會計師事務所聯同儀錶廠以及機械局三方共同評定的,縣國資委負責監督,整個過程耗時近半年,所以說這個結果是真實客觀的。這個結果也得到了儀錶廠的債權單位的認可,各債權單位已經重新與騫安實業有限公司簽訂了合同或協定,騫安實業有限公司必須在兩年內清償儀錶廠的前期所有債務。

  第三,……」

  左川坐在臺上,臉上保持著謙遜的微笑。

  所有的人都認為此刻他的心裡肯定充滿了勝利的喜悅,但此時左川心裡其實感到格外蒼涼,他漸漸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的這個江湖和自己以前那個打打殺殺的江湖不一樣了,而且這個江湖更為殘酷,更為血腥。

  他並沒有預料到,沒過幾年,他就又投身到了另一個比現在更加血腥、更加無情的江湖中去,從此也走上了不歸路……

  04 大時代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騫州世紀廣場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店內。宋洪強、高燕和許多年輕情侶一樣,正在這裡吃晚飯,他們準備吃完後去世紀廣場

  上和千萬的市民一起度過這個新老世紀交替的歷史時刻。「洪強,你今天怎麼開著車來了?」高燕一邊啃雞翅一邊問。「這輛桑塔納以後就歸我開了,川哥前兩天又買了輛奧迪。上個月我們公司把儀錶

  廠的地全部轉讓給一家香港房地產開發公司了,一把就賺了四五百萬。」高燕有些驚歎:「好傢伙,那左川現在不就是百萬富翁了?公司裡不是也有你的股份嗎,那你不也成有錢人了?」宋洪強滿不在乎地說:「嗨,什麼股份不股份的,能跟著川哥混我就挺滿足了,他每個月給我的工資就足夠我花的。」

  宋洪強這個人對金錢確實沒什麼概念,也可以說沒多大欲望,因為他從小就沒在錢上受過什麼難為。他認為能跟隨左川這樣重情重義的大哥闖天下就已經是人生一大幸事了,所以連他自己也並不清楚他在公司的這個股份的來歷。

  那年收購完郁安縣儀錶廠沒多久,左川就用廠子做抵押,在騫陽銀行郁安縣支行辦理了抵押貸款。在貸款到賬後的第二天,左川就來到了宋陽的家裡。宋陽看了看左川放在書桌上的銀行卡,然後給他推了過去:「小左,你和洪剛這種關係,我怎麼能要你的錢。再說現在洪強還跟著你幹,他不像他哥,他哥在政府單位上班,旱澇保收,雖說撐不著,可也餓不死啊。洪強還小,也沒成家,我也老了,我和他媽就他這一個心事了,所以你把錢拿回去,你只要能照顧好他我就知足了。」

  左川覺得今天宋陽不像往常一樣,說話有些絮叨。他深思一下,然後說:「宋叔,洪強就是我的親弟弟,你就放心吧。這樣,本來我打算給洪強百分之十的股份,現在既然你這麼客氣,我再給他加百分之十。」

  臨走時,左川並沒有把書桌上他那張十萬塊錢的銀行卡拿走,宋陽似乎也忘了這事,沒有再提。

  「我還要對雞翅,你快去買。」聽到高燕說話,宋洪強刮了一下她俏挺的鼻子:「你就不能像別的女孩一樣,掩飾一下自己的飯量?一點不注意形象。」高燕哼了一聲:「我才沒那麼虛偽呢,餓著自己誰管,再說我又不胖,身材多標準啊。」說完,又拿起一個漢堡啃了起來。

  事實確實如此,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但是高燕依然像以前一樣青春美麗。一年半前她在騫州職工大學畢業後,又通過成人高考,去了騫州一所師範大學上了本科,再過半年就畢業了。

  「給,大肚婆,快吃吧。」宋洪強把剛買的雞翅放到高燕面前,高燕白了他一眼,就迫不急待拿了起來。

  「你說你,再半年就畢業了,還學的師範專業,以後怎麼為人師表?」聽到宋洪強的話,高燕停了下來:「我也犯愁呢,我這專業現在找工作太難了,正規本科的還行,像我這種成人本科,畢了業可怎麼辦?」

  「別著急,慢慢找,實在不行,到時候我讓川哥幫幫忙,他朋友多。你都想像不到他現在多忙,朋友兄弟的一大堆,整天有人請。今天晚上好像是和公安局的一幫朋友吃飯,明天孫成兄弟請他,讓我也一塊兒去。」

  「就是那年去宿舍要打張建新的那個孫成嗎?這幾年你和他走得夠近的啊,真是不打不成交?」聽到高燕這樣問,宋洪強哈哈大笑:「這才叫惺惺相惜呢,孫成人很仗義,是條漢

  子。」「那他當年還讓孫偉裝傷,弄份假病歷和假髮票去訛張建新錢?」宋洪強喝了一口飲料,回答她:「你得允許人犯錯誤,再說那事本來就是張建新不

  對,先惹了他們兄弟,更何況到最後川哥出面,他們不也沒再要錢嗎?」高燕拿手挑起宋洪強額前的長髮,指著他那兩寸多長的傷疤:「是啊,他們是沒要錢,張建新也沒挨打,可你呢?」宋洪強輕輕把高燕的手推開,讓長髮蓋住傷疤,自從那次之後,他就留起了長髮:「燕子,做人得大度啊,都是兄弟,哪能計較這麼多。」

  再一會兒,兩人吃完飯後就去了廣場。廣場上此時已是人頭攢動,燈火輝煌。中央的大電視正在直播著世界各地人民的歡慶場面,人們都在興奮地等待著零點的到來。見時間還早,廣場上人又擁擠,宋洪強拉著高燕到前面的護城河邊去散步。此時已是深冬了,高燕雖然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但在寒風中看上去還是有些瑟瑟。宋洪強見狀,用右手握住高燕的左手,一起放進自己的口袋裡取暖。高燕也順從地把自己的腦袋輕倚在他的肩上,兩人依偎著沿著騫州的護城河慢慢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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