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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任苒神思恍惚地慢慢走著,不知不覺,在偌大的校園走了整整一圈,回到了Z大後面的街上。

  這條街上有很多風格名異的舊式房子,有些已經改建成了畫廊、酒吧、家庭旅館和咖啡館,只有少數還保持著原樣。相形之下,任家的房子並不特別,這兩年沒人居住,滿院落葉,多少帶上了頹態。

  上次任苒只匆匆看了一眼,生怕進去後會更想念母親,觸動心底的傷痛,便在祁家駿的勸說下離開了。

  今天她卻想就在這裡坐坐,好好想想心事,甚至跟冥冥中的母親對話,訴說不可能對任何人言說的心事。

  她站到自己家院子前,取出隨身帶的鑰匙,卻意外發現院門竟然沒上鎖,只虛虛插著,不禁一驚,一邊努力回想是不是上次走得匆忙忘了鎖,一邊走了進去。

  她抬頭一看,二樓的朝南主臥的窗子開著,她可以清楚看到淺咖啡色的窗紗正隨風拂動,她再度怔住。

  她可以確定,上次走時明明關好了所有門窗。如果疏忽了,那昨天的狂風暴雨想必會把房間糟蹋得不像樣子,一想到母親的臥室會被破壞掉,她的心狂跳起來,慌忙穿過院子,伸手一推屋門,門應手而開,她呆住了:她肯定不會忘了鎖門就走掉。

  難道家裡進了賊?賊會光顧一個兩年沒住人的房子,而且在白天還滯留不去嗎?她不確定地走進去,先看樓下的房間,沒有任何異狀,再輕輕上樓,手心裡沁出冷汗,一步步

  走近主臥。

  房門開著,一個女人苗條的身形半跪在老式衣櫃前,手邊放著一大疊檔,似乎正在細心翻找著什麼。

  是季方平。

  第十一章 下

  任苒只覺得血液上湧,張了張嘴,一時竟然什麼也說不出來,季方平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看到她,有些詫異,卻保持著鎮定。

  「你好,小苒。」

  「你怎麼敢進我媽媽的房間?你給我滾出去。」

  「請鎮定,小苒,你父親還在北京開會,他收到消息,據說市政規劃這條路會整體拆遷,他特意托我來收拾舊時的資料,準備聯絡其他業主,在政協會議上做一個提案,說服政府保留這裡的建築。」

  任苒根本不理睬她的解釋:「我再說一遍,把東西放下來,滾出我家。」

  季方平無可奈何地放下文件,站起了身,皺眉說道:「任苒,我們不妨用理性的態度來對待彼此,坐下來理智地交談。不要這麼開口就是謾駡,動不動就歇斯底里,根本沒什麼意義。」

  「我還說得不夠清楚嗎?我跟你沒什麼可談的。」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們的生活都有一部分要重合了,承認現實,找出你我都認為合理的相處方式不是更好一些嗎?」

  「那是你的想法,我不可能讓你跟我的生活發生任何聯繫。」

  「任苒,你不會天真到以為我需要來央求你同意我跟你父親繼續來往吧?」季方平的耐心也用盡了,冷笑道。

  「你多慮了,我沒天真到那一步。既然你們已經背著我媽媽苟且了這麼多年,那麼我想,你們並不在意別人的看法。我同不同意,你們都會繼續下去的。」任苒同樣冷笑一聲,「沒事,你們繼續吧,可是我父親永遠不用指望我會原諒他,更不要提承認他的這一段感情。」

  季方平惱火地說:「你這是在濫用你父親對你的疼愛,用親情來綁架勒索他。」

  「真不愧是律師,這樣就給我定罪了。那你呢,你給自己的行為下了一個判斷沒有?你侵犯別人的婚姻,偷別人的丈夫,大模大樣進入別人的家,這些都是上帝給你的特權跟獎賞嗎?」

  季方平沒料到看似文弱的任苒竟然有如此尖利的言辭:「你根本不懂得婚姻是怎麼回事,任苒,只一味指責我,請問你知道你父親跟你母親的婚姻名存實亡了多久嗎?」

  任苒一時啞然,季方平不想再拖下去了,決心把話說清楚:「是的,你父母之間早就有問題,你父親也提出了離婚,可是你母親一味拖延,到後來,她被確診為癌症,你父親再也沒法開口了,於是他們的婚姻才延續了下來……」

  「別說了,我一個字都不想聽,你這就給我滾出去。」

  任苒猛然打斷她,退出了房間。

  季方平緊跟著她出來,毫不留情地說:「我們都得面對事實,婚姻不是一種一經簽訂就永世沒有反悔機會的條約,每個人都有權做出別的選擇。一樁婚姻如果出了問題,並不是單純哪一方的責任。你父親憐惜你母親,我不願意逼迫你父親,於是我們一直就這樣拖了下來,如果你因為你父親的仁慈卻反過來指責他,那對他是不公平的。」

  任苒怒視著她,「居然跟我談到公平了,這大概是我聽到的最厚顏無恥的表白。你儼然做出了很大的犧牲,你們兩個人倒成了隱忍的典範。需要我給你們的偉大愛情立一塊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麼你是什麼意思?你覬覦的是另一個女人的丈夫,在你介入之前,他們有幸福的婚姻和家庭,我有最幸福的童年,這就是最好的證據。你想說任世晏的婚姻不幸福,家庭是地獄,所以你特地來拯救他嗎?」

  「他們只是為了你才勉強在一起的。」

  「你以為你比我更清楚我們一家三口的生活嗎?我來跟你回憶一點基本的事實吧。我父親跟我母親是大學同學,他讀碩士時跟我母親結婚,從那以後,我母親放棄了繼續深造的打算,照顧我年邁的祖父母,一直到他們去世。她全力支持讓我父親專心做學問,從碩士讀到博士後,留校做清貧的教師,一直到出國做訪問學者,再回國任教,著書立說,成了著名法學家。她一個人支撐所有的家事,不讓任何事情分他的心。你認為,她做這些不是出於愛情嗎?」

  「我沒說你母親不愛你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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