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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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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從小生活在外地,後來一直在北京、上海兩地做私募基金,很少回Z市。我爺爺、爸爸和叔叔對他讚賞有加,對別人誇耀他簡直是一個奇才,白手起家,能力超群。我知道他的存在後,他們誇他索性都不避開我了。碰到這種時候我能說什麼?只能轉身走開。爸爸知道我不開心,後來再沒跟我說起他,我更不可能去跟我媽媽說什麼。」 一陣沉默後,任苒開了口:「阿駿,你覺得難過的家事,不告訴我沒關係。可是我爸爸跟季方平這件事,你居然瞞著我,還來勸我,應該接受我爸開始新生活,我受不了的是這一點。」 「你還不明白嗎,小苒?你認為我家那件事,除了讓我姐姐知道後寧可遠走他鄉再不回來,讓我知道後懷疑父母,懷疑婚姻以外,還有什麼別的意義?如果有得選擇,我想我姐姐和我都寧可不知道。」 「於是你就幫我做了選擇。」任苒臉色慘白地輕聲說。 「不,我只是覺得……」 「你只是覺得我就該一無所知,繼續把一個欺騙了我母親的男人當正人君子來崇拜,甚至心平氣和接受一個侵犯了我母親婚姻的女人做繼母嗎?」任苒猛地甩脫他的手,坐直身體,目光灼灼地瞪視著他,「阿駿,你有沒有想過,這是我永遠沒法接受的事情。」 祁家駿按住她:「別激動,別激動,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認為我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任苒只稍微一想就明白,祁家駿的母親趙曉越是任世晏在Z大的同事,他父親祁漢明更是任世晏的好友,他們當然最清楚同事兼好友的婚外情。 「是的,準確講,我是從父母的一次爭吵中知道的。也許你不記得了,那段時間我心情很不好,經常不回家,在你家吃飯,或者跟你一起到醫院去看阿姨。」 任苒當然記得那段日子,她母親的病越來越嚴重,祁家駿比平時花更多時間陪她,她內心充滿無名的恐懼,十分歡迎他的陪伴,確實沒有留意到他跟平時有什麼不同。 「有一天我去醫院的時候,你幫阿姨去借書了,我那天抽了煙,阿姨聞到了煙味,問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我說我覺得人生真是沒意思透了,成人的世界真是虛偽,活著沒勁,諸如此類說了一大通傻乎乎的渾話,說完了才想到,阿姨正病重,我實在沒資格跟她說那些。」 任苒緊緊盯著他,現在提到母親她就心痛,可是又渴望多知道一點以前沒瞭解到的關於母親的訊息。 「我跟她道歉,她笑了,說她很願意聽我說這些,也許以後你也會有這種情緒,不知道她能不能挨到聽你抱怨或者叛逆的那一天。成長的世界有成人的問題,可是沒有人能抗拒成長,我會比你先長大,她希望我學會用成熟的眼光看待發生的一切,到時我就能告訴你,生活有灰色的一面,也有美好的一面,永遠不要只看到其中一面就下結論。」 任苒的眼淚一下又流了出來。 祁家駿小心地替她拭去淚水,「我當時很難受,可阿姨說,她早就想通了,生死有命,就算她不在了,她相信你爸爸和我都會好好照顧你的,她知道這一點就滿足了。」 任苒泣不成聲。 「小苒,閒話傳播的速度比你想像的快,阿姨身為當事人,對這件事當然不會一無所知。可是她從來沒跟你說起過,而且還那麼小心地不讓你聽到一點流言蜚語,讓你繼續信賴你爸爸。我如果把這件事告訴你,顯然既違背了你母親的意願,又會讓你開始恨你的父親——他現在是這世界上你最近的親人。我認為,不管從哪方面考慮,我都不應該去做那個講出所謂真相的正義之士。」 任苒的胸口激烈起伏著,祁家駿的話當然有他的道理,可是她無法接受這樣的邏輯:「也許什麼都不知道,我會傻乎乎繼續開心下去,可是那樣我對得起我可憐的媽媽嗎?我媽媽是不是活該當一個犧牲品——生前為了女兒有一個完整的家,隱忍丈夫的欺騙出軌,死後由得她女兒認一個偷了她丈夫的賊當繼母?我過這樣的開心生活有什麼意義?」 祁家駿啞口無言。屋內一陣沉寂,任苒向後躺倒,拿手遮住眼睛,聲音嘶啞地說:「阿駿,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待著。」 任苒將母親的遺像放到枕邊,躺在黑暗之中,差不多徹夜未眠。 當然,母親生病時,她一直陪在身邊,可是她從來沒有覺察到母親除了承受病痛折磨,還承受著一個出軌的丈夫。 在這樣的雙重煎熬下,她還在擔心著女兒的成長。 任世晏對女兒的評語沒有錯,任苒從小就是性格平和的女孩子。從她一出生,奉行科學育兒的父母便以慈愛卻理性地的態度對待她,尤其是她媽媽,嚴格而無微不至地教養引導她,她沒有經過一般孩子通常意義上的青春叛逆期。 如果不出這個意外,任苒在克服喪母的傷痛後,會繼續是那個明朗的女孩子,有些無關痛癢的小傷感、無傷大雅的小嬌嗔、無甚緊要的小憧憬。 然而在知道真相以後,任苒清楚而痛苦地意識到,她的生活不可能再按父親天衣無縫的安排和母親的去世前的希望進行下去了。 第四章(上) 任苒斷然拒絕再跟任世晏講話,第二天便帶著傷住進宿舍,不接他的電話,除了趁他不在時回去取東西,很少回近在咫尺的家。 祁家駿差不多天天來看她,幫她打水、買飯,督促她按時吃藥,帶她去換藥、拆線。她沒有拒絕,只是無精打采,再沒有像以前一樣跟他無話不談了。 她迅速消瘦,似乎再度陷入了他剛來到這個城市看到她時的那種抑鬱狀態,不管什麼樣的話題,她都興致缺缺,還多了幾分尖刻,很容易發怒。 在祁家駿的照顧下,任苒的腳踝漸漸消腫,可以行走自如,右臂手肘外側拆線後留下一道細長蜿蜒的傷痕,她時常不由自主摸一摸,仿佛要記住什麼。 祁家駿想開解她,可是不管是叫她出去看電影、唱K還是其他娛樂活動,她都說沒興趣。他能做的,不過是盡可能多抽時間陪她,看著她對著書心不在焉發呆,卻沒辦法說什麼。 他剛試著跟任苒提起她父親,她便冷下了臉打斷他:「如果你以後還想跟我做朋友,那就別試著在我們之間傳話了。」 她來得如此堅決,他也只好搖搖頭,再不說什麼。 這天祁家駿說他女友司淩雲過生日,約了一幫同學,一定要任苒一塊兒去慶祝,她不便推託,換了衣服去了。他安排的節目是吃完飯後去一間新開的酒吧玩,據說那天有本地一個小有名氣的地下樂隊表演。 酒吧中十分熱鬧,任苒還沒坐定,便意外地在人群中看到了祁家驄。 他和另外一男兩女坐在一隅正在喝酒,他和上次一樣,穿著白色襯衫,袖子隨便挽起,身邊坐著一個披著長長卷髮,側影十分漂亮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正湊在他耳邊說著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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