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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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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克服說是的他知道。 蘇心慧還講到自身性情。本來她不至於吃太多苦頭,當年曾經有人告訴她,有些事情可以是事,也完全可以不當個事。那人有權勢,指著辦公室後邊的一張長沙發向她示意,說把門關上,半個鐘頭就夠,沒人會知道。以後她要什麼,他給什麼。她怎麼能接受這個?當時站起身打開門就走掉了。這以後當然要什麼沒什麼。後來情況發生了變化,她不再為陰影所苦,為不公不平,一步步走來,終於有了今天。這是因為應縣長。 「無論如何我牢記不忘。」她說。 劉克服表示理解。 蘇心慧說,湖內這件事不是什麼天大的事情,本來已經了結了,忽然又鬧騰起來,這是有問題的。她非常注意,不能讓這件事傷害到應遠縣長。 「明白嗎?」 「不會的。」劉克服說,「你的意思我明白。」 離開湖內之前,林渠帶調查組去山前村,找相關人士瞭解情況,同時看望斷手男孩阿福。小孩在奶奶去世後被接到母親和繼父家裡。這家人原本不富裕,又背上了為孩子治傷的沉重債務,生活尤其艱難。男孩的母親敘說情況,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不知道日子怎麼過,也不知道這孩子今後怎麼辦。但是孩子自己茫然不覺,他在院子裡玩得很高興,已經學會用兩個光禿禿的手臂夾一根細樹枝,把一條毛毛蟲擠進圍牆的縫隙裡。臨走前,組長林渠帶頭拿錢給孩子的母親,大家有的兩百,有的一百,紛紛表示同情和慰問。一行人裡僅劉克服一毛不拔,因為身上恰沒帶。他掉頭走出門去。 兩天后調查組回到縣城,隔日彙報。縣長應遠親自聽,政府辦、監察局、農辦等相關部門領導參加。調查組全體成員依例出席,由組長林渠彙報。劉克服坐在會議室後排位子,聽得胳膊不住發抖。 彙報稿是林渠自己整理的,事前調查組成員討論時各自發表過意見,然後就由組長定奪。林渠辦理信訪事務經驗豐富,他知道怎麼辦。劉克服在組裡很低調,因為蘇心慧交代過,一切聽林主任的。劉克服自知自己不過一個借用人員,當然謹遵上命。他在討論時沒多說,只講過一點看法,認為反映問題應當儘量客觀。 他沒想到林渠那般厲害。彙報掛炮事件還基本客觀,講到死人就變了。林渠說調查組經過細緻走訪,認為鄭菊自殺的原因主要兩條,一是家庭糾紛,二是病患嚴重。鄭菊老人愛孫心切,為了孫子的醫藥費,她跟自己的兩個女兒,還有孩子的生母繼父都吵過架。事發前一天,鄭菊到山前村向孩子的生母和繼父要錢無果,被趕出家門,雙方都說了重話。老人罵自己的前兒媳,說你生的你不管,我死給你看,讓你們管去。阿福的繼父則罵她:「老瘋癲」,對她刺激很大。第二天就出了事。老人確實也有病,除多種老年性疾病外,村民反映她曾經「失心」,也就是發過精神疾病。老人性急,固執,走極端,跟她的精神疾患有關係。 (20) 劉克服參加了整個調查過程,他知道死者鄭菊跟家人確實都吵過架,阿福的醫療債務,主要承擔者是其生母和繼父,其兩個姑姑和老人自己也都負擔了部分。老人後來不聽家人勸阻,堅持上訪,還屢屢向他們要錢,糾紛更甚。自殺前一天,老人在趕集後確實去了山前,主要卻不是要錢。她是聽說縣長在湖內,要阿福的母親跟她一起去鄉政府攔人告狀。阿福的繼父反對,認為白費功夫,而且還要花錢。雙方因此口角,彼此說了重話。死者身體狀況不好,性急固執,旁人以「癲」稱之,這是事實,但是她頭腦清楚,目標明確,言談正常,絕非神經病。 林渠彙報的都有出處,他沒有編造。但是他突出了事實的一些方面,模糊了另一些方面,描繪的圖像便不再完整。被這位主任突出的是老人的家庭矛盾,模糊的則是與縣、鄉官員有關的內容。他說老人鄭菊到鄉政府上訪,被鄉幹部勸離。鄉幹部不瞭解老人與家人口角的情況,沒有深入疏導,因而未能及時阻止其自殺。 結論就是老人自殺主要由於個人原因。鄉幹部也應吸取教訓,改進工作。 應遠縣長問:「調查組成員有什麼補充的?」 沒人回答。這就是說沒有其他補充。 彙報之後詢問有無補充是慣例,該說的由組長說,大家只是陪坐而已,場中人個個清楚。那天也怪,應縣長詢問過後無人發聲,已經可以了,他顯得格外慎重,竟然又來了一下,一一點名,還問各自有何補充。被縣長點到名的都應一聲「沒有。」最後縣長說還有一個誰?小劉,劉克服?在哪裡? 劉克服站起來,說在這裡,然後又坐回座位。以為這樣就行了,縣長卻沒放過。 「你說,有什麼補充?」 劉克服沒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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