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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那幾個月裡忠叔很少露面,來了也是請柴宏去喝廣東早茶或英式下午茶,去洗泰國浴去喝咖啡之類的,倒不是為了客氣,完全是另外一種現場教學,想讓柴宏儘快適應各種環境,避免因他沒見過世面而在某些場合下露怯。

  某天,那位老伯來了之後只讓柴宏做了最後一次練習,就沒再教他而是和他聊了一會兒天,說著說著突然亮刀出來嗖的擲了出去,只聽得呯的一聲,那把刀不偏不倚的正釘在房間角落裡擺著的那具塑膠模特的眼睛上,刀尾因力道很大還在不停顫動。

  「師傅,你也太厲害了!教教我吧。」柴宏為老伯露的這一手所折服。

  「不!我不能教你這個,」老伯定定的瞅著柴宏,眼神很有些咄咄逼人的氣勢,「因為這個幾乎用不上而且也不合乎我們這行的規矩,你記住,只有刀在我們手裡,局勢才可以被控制,才能完成任務,刀就是我們的生命,刀只可以有兩個用途,一是用來殺人,二是失敗的時候用來自殺,你絕對不可以被人生擒,更不可能象拍電影一樣把它飛出去,你明白沒?」見柴宏點頭,老伯接著說下去:「阿亮,你是我這輩子收的第一個徒弟,也是最後一個,我這段時間教你的都是我一生的經驗,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你要時刻牢記不能有半點疏忽,我們這種人是失敗不起的,失敗了就得把你學的那些手法對自己用,當場自殺!懂沒懂?!」說到最後老伯已經有點聲色俱厲了。

  「師傅,我全記住了!」柴宏也被老伯的氣勢給震住了,不由得畢恭畢敬的鄭重答應道,老伯見狀明顯緩和了語氣,幾乎是柔聲說了句,「反正我也是快要死的人了,就告訴你吧,我叫阿宏,我是出生在馬來西亞的華人,咱們到此為止,你自己小心吧。」

  聽得師傅的臨別贈言和他對自己的信任,柴宏也有些動了感情,只是師傅沒再理他轉身離開,就象平時那樣悄無聲息顫微遲緩。

  忠叔緊接著就找上門來,開口就和他說起了粵語,柴宏稍有結巴但應對還算自如,忠叔當場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告訴他培訓已經結束,隨時做好準備等著接任務吧。

  1996年1月裡的某一天,已經可以和菜市場賣菜大嬸流利講價傾碣(廣東話聊天)的「陳家亮」終於迎來了他到澳門之後的第一個任務,把他緊張得夠嗆,不過去了才知道這不是個刺殺任務,而是被派到當地的一所房子裡幹坐著,在一幫當地的小流氓陪同下喝茶看電視,坐了不到四個小時就被告知你可以回去了,然後沒幾天他就被叫到聯合公司領了他第一筆花紅,三千塊港幣。後來又出了幾次類似的任務「陳家亮」才明白自己只是作為保單或者說是作為人質被暫時扣留。原來有的黑社會集團之間的大宗交易因害怕黑吃黑或其他風險,往往會找出名的殺手集團出面進行擔保,交一筆錢作為擔保費,再扣留殺手集團的一名人質等待順利交易完成才放出來,一旦出現黑吃黑,那得利金主就將面臨對方和殺手集團的雙重追殺,後者尤其可怕,而那時「保單」就會被一直扣留直到追回損失為止,不過這種情況很少發生。柴宏知道內情後倒也幹得心安理得,有時遇到好客的大佬甚至還會安排他去嫖妓看脫衣舞表演之類的,只要把握住不對外人隨便亂說就一切太平了。

  從此柴宏在澳門的生活才算步入正軌,他有時間還會練習刀法,跟著電視說粵語,沒事的時候還會跑到離住所不遠的回力賭場玩玩老虎機,每次也不多玩,換幾百塊錢的硬幣輸光了就走,或者去八百伴逛逛,偶爾還自己出去嫖,總之日子過得相當平淡;之前令他有點緊張但更多是期待的刺殺任務一直沒有出現,時間一長他也放鬆了下來,可就在他以為自己會一直做保單這樣稀裡糊塗混下去的時候,一切終於還是來臨了。

  柴宏永遠也忘不掉他第一次殺人的情景!那是九六年盛夏時節,他提前兩天乘船趕到了香港,入住油麻地一家酒店,接連兩天早晨他都在公司安排的一個當地人陪同下去了一間茶樓裡喝早茶,同夥遠遠的把目標指給柴巨集看,是一個很胖的中年男人,每天同一時間都會和家人一起圍坐在同一張桌子前喝茶聊天。

  所有的過程都是事前計畫好的,當那個胖子買完單準備下樓離開茶樓的一刹那,柴宏跟了上去快速的出刀從後背紮進去,一擊中的非常成功,刀子正好順著兩根肋間的縫隙穿過,準確的刺中胖子心臟部位,幾乎感覺不到任何阻滯,胖子只是啊的輕叫一聲就失足向前倒去趴到了走在前面他家人的身上,下手的一刹那柴宏緊張得心都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雖然這不是他第一次拿刀紮人,但取人性命的感覺畢竟非同小可,有那麼一小會兒他幾乎聽不到任何外界的聲響變得全身發木頭皮發麻,身體也感覺不那麼靈光了。

  好在平時宏伯對他的教導和自己勤奮練習此時此刻發揮了作用,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出刀殺人,然後快速收刀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趁亂下樓離開現場,始終他都沒有去看那胖子被紮後的表情,他的腦子裡宏伯以前說過的話帶著回聲來回激蕩著。

  「阿亮,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去看死人最後的表情!要不然時間久了你會做惡夢的,只要練出來你就該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不出刀則已,一出必殺……」

  但回到澳門的當晚,柴宏還是做了惡夢,依然夢見自己被那雙眼睛追逐,自己拿著刀一邊跑一邊回刺著卻怎麼都刺不中……

  等第二天上午忠叔敲門進來時,看到了柴宏雙眼通紅、面如死灰的一張臉,那張臉猶如牆角那具早已殘破的塑膠模特的臉一樣散發著塑膠的光澤和質感,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

  ……

  第一次總是最難忘的,總有……,但時間會抹殺一切新鮮和刺激,使人變得習以為常變得波瀾不驚直到變得麻木不仁。我們再次回到1997年的澳門,去審視那時的柴宏,就會發現在多次出刀後他已經完全適應了「陳家亮」之生活,而且他也可以不再做惡夢了,他遇到了那個令他不再做夢的女人。

  「虎子!過來抱我上去,我夠不著,」張小咪單手叉腰另一隻手舉著剛洗好的床單站在陽臺沖在屋裡看電視的柴巨集喊道,她身上只穿了件柴宏的大T恤,很色情的光著雪白肥嫩的大腿,這已是她第三次留宿在這裡了,「幹雞吧啥呀,夠不著你不會拿個小板凳站上去啊?」柴宏不耐煩的回了句,沒有起身的意思,「看你那寶氣(注:湖南罵人粗口)樣吧,趕緊過來呀,喂!娘個麻皮你聽見沒?」

  「啥叫娘個麻皮?」柴宏對她突然冒出的這句湖南話來了點興致,「娘了麻皮用你們河南東北哈爾濱話說就是你媽個X!哈哈哈哈。」

  「你媽個X!」柴宏立刻起身回了句,隨即也跟著笑了起來。

  ……

  「虎子,要不我以後不出臺了,乾脆搬你這來給你當堂客算啦」躺在床上張小眯把柴宏的腦袋摟在豐軟的乳房前,一邊數著柴宏瘦骨嶙峋的前排骨一邊嘮叨著,「啥叫堂客?」

  「就是當你老婆!」

  「為啥呀?」

  「看你好啊,看你長得帥呀!看你床上浪啊!就看上你啦,怎麼樣吧!」

  「真的?」

  「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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