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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不過每次打群架,柴宏都是最後一個動手,而且一定會沉默不語、貓腰、溜邊、貼牆根。混子打架一般也是按照擒賊先擒王的古訓,先找看起來最危險目標最大或者咋呼得最歡的那個,所以馮剛他們這夥每次和人打架對方都會先瞄傻傑,象柴宏這樣身形瘦小相貌萎索的「蔫蛋」往往會被忽視,這恰好成全了柴宏陰險毒辣的本性。在1995年東大營「3、08」事件最混亂時,柴宏再一次故伎重演,用刀從背後紮倒了一個正對著傻傑掄片刀的傢伙,那傢伙肯定是位猛將,一刀砍在傻傑的肩膀上將其砍倒,現場的槍聲都沒掩蓋住刀刃與鎖骨碰合的喀聲和傻傑的鬼嚎聲。

  員警們沖入人群時,竟然也忽視了柴宏沒將其做為主要目標,使得他飛快的收起刀子混進了周圍看熱鬧的人群裡。之後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收拾細軟又馬不停蹄的去了火車站,沒有絲毫猶豫。那麼殘烈的鬥毆和員警們猛虎下山般的抓捕都讓柴宏膽戰心驚,不抱任何幻想了。

  馮剛這夥人中就數柴宏最穩最有心機,他不象傻傑那樣好色貪賭,也不似馮剛球子那樣死要面子,凡事都留有餘地,喝酒很少過量、賭錢絕不動肝火蝕老本,就是掛馬子也多是隨大幫的占些便宜,從不單獨出頭;而且一貫事前準備,遇事冷靜,事後反省,光做不說。

  如果不是當混子,柴宏身上著實有一些異於同齡人的優點,不過,在流氓的世界裡他僅僅算個有特點略帶滑頭的一般角色。

  柴宏出來時只帶了一個包,那是個早就準備好的逃跑專用包裹,裡面有他平日積攢下來的所有現金儲備。到了火車站他順利的買了張火車票,然後跟在一群帶著大堆行李民工的後面登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

  他並沒有明確的目標,只想走得越遠越好,他坐在開動的火車上回想剛才血肉橫飛、刀光劍影的一幕還心有餘悸,實在太可怕了!深深的刺激了他那顆以冷酷鎮定而著稱的「豺狼之心」,有生以來比較少見的魂飛魄散被嚇破了膽。肯定死了四五個人!他這樣猜測,逃離現場之前他注意到有很多人倒在血泊中,員警來了還躺在原地動不了,看起來就像是死了一樣。想起那些人血肉模糊的樣子柴宏就覺得嗓子發幹手腳發麻,陣陣涼風從腳底板貫通全身直至頭皮,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牙齒也不爭氣的快節奏磕碰起來。正在此當口,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他一下,他驚駭得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幾乎下意識的想撒腿跑開。

  「橫哥,真的是你啊?」身後一個刀條臉、大嘴巴、高高瘦瘦穿著牛仔棉夾克的小夥站那裡正沖著他滿臉堆笑。

  「你……你叫我嗎?」見那人只是一個人又表情和善,驚魂稍定的柴宏怯聲問了句。

  「你不是柴宏嗎?橫哥你咋地啦?連我都不認識了?」那人熱情的又拍了下柴宏的肩膀,因為別著臉的姿勢難受,柴宏從座位上站起來,那人居高臨下比他整整高了一頭。

  「我是四賴子啊!真想不起來了啊?」那人的熱情不減,但柴宏只是看他面善,心事重重下怎麼都想不起是誰來了,

  「我以前和大少爺玩的,咱們一起在三角線喝過酒……」四賴子說著把手伸過來,

  「想起來了,是你呵。」柴宏恢復了冷漠的表情並有些心不在焉的和他握了手,隱約記起這人是跟大少爺和母耗子搭夥跑線的小偷,之前懸起的心又落下。

  「橫哥你這是去哪啊?」

  「北京。」

  「哎呀媽呀,太好啦,我也是去北京!正愁一個人怪他媽沒意思的……」四賴子顯得很興奮,拿出票和柴宏對面的一位元中年婦女要求換座,那女人早就顯出對身邊坐著兩個民工的躲避和不自在,立時興高采烈的換了座,四賴子沒帶任何行李,直接大喇喇坐下並開始唾星四濺的白話。

  柴宏基本不怎麼理他任其在那接近自言自語的敘敘叨叨,作為小有名氣的戰犯面對地位低下的二流小偷時,難免會生出些矜持和倨傲來,黑社會也存在階級差異,這點和主流社會並無二致,柴宏與四賴子比起來簡直就象話劇《雷雨》中的周萍和魯四鳳,完全天上地下,儘管許多道行深的小偷比窮凶極惡的戰犯有錢。

  「德子現在忙啥呢?最近老沒見他了,估計那駝兒(體重)快兩百斤了吧?上次和你們倆喝酒還是……」四賴子讒媚的問著,大少爺那夥小偷對傻傑的敬畏由來已久,他也只認識柴宏和傻傑,馮剛和球子自持身份,從不去大少爺那兒揩油。

  「瞎混唄。」柴宏隨口應道,此時他已經有些適應四賴子的糾纏,因為這麼有一搭無一撞的逗悶子可以讓他暫時從下午發生的事中解脫出來。

  「橫哥,現在你們東大營四龍一鳳可算混起來了,在東關絕對愛誰誰啊,哪個敢他媽不給面子?啥時候也罩著點兄弟呵,下次回去我請客,幫我把剛哥和球哥請出來,認識一下,找地方好好喝一頓再給你們幾個老大弄幾個小女瀟灑瀟灑,還有德哥……」

  「恩,這活兒我們愛幹,等你整到錢再說,現在他們都寬綽了,一般地方瞧不上,」說到此處柴宏的精神頭又回來不少,暗想這次要是不出什麼大亂子就好,按馮剛的設想,大家肯定會因為這件事而揚名立萬,再回去大家就算是抖起來了!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很快還是被他自己給否了,這麼大的婁子,哪那麼容易擺平啊?

  「那還用說?保證不帶差事兒的!」說著四賴子招手把賣食品的推車喊來,買了熟食和啤酒,還給柴宏買了兩合煙,柴宏毫不客氣的一一笑納。

  「橫哥你去北京幹啥呀?」這已是四賴子這麼一會兒工夫第三次問柴宏了,前兩次柴宏都避而不談,想不到這人人如其號真夠賴的,喝酒吃東西也堵不住嘴。柴宏實在躲不過就做了個波浪遊走的手勢,意思是跑路。

  「你們又把誰滅啦?」想不到意會後的四賴子更來了精神,鬼鬼祟祟的把腦袋湊過來小聲問道,

  「你別問了!」柴宏不耐煩地推開四賴子,他可不想讓自己的逃亡之旅被眼前這個自來熟的大嘴巴瞭解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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