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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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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我們玩帕斯機的時候,全市也就兩三家,現在可好,開得哪哪都是,如雨後春筍,蒸蒸日上。」大平說。 「拍的人也是越來越多了,咱們後繼有人了。」 突然,聽到一聲驚叫,「有人跳樓啦,有人跳樓啦!」聲音不是驚恐的,而是亢奮的。所有的人都擁擠著朝海風娛樂城門前沖去。「嘩啦」一聲,落地窗的玻璃被擠碎了。但人們仍奮不顧身往外擠,嗷嗷地叫著起哄,憤怒的責駡聲響成一片,場面混亂不堪。胖子四腳八叉地橫攤在馬路中央,朝天的面部猙獰痛苦,鮮血順著後腦勺咕嘟咕嘟地正往外湧,雙腿還一蹬一蹬的,似在作最後的垂死掙扎。胖子的嘴角輕輕抽動著,隨著口中血液靜靜地溢出,他的脖子生硬地扭了一下,大張著雙眼,怔怔地望著湛藍如洗的天空。 臺灣老闆在人叢中探了下頭,又怕冷似的馬上縮了回去,與門前幾個若無其事正斜著腿抽煙的員警低聲耳語了幾句,便匆匆返身上樓去了。救護車呼嘯而來,從車上下來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分開人群,半蹲到胖子身邊,冷漠地用手在胖子的鼻子底下試了試氣息,然後,慢吞吞地將胖子抬到擔架上。 「胖子是被帕斯機逼死的。」 「對,是讓臺灣鬼子逼死的。」 「帕斯機肯定被他們做了手腳,讓狗日的賠我們血汗錢。」 「他媽的,臺灣人憑什麼到咱們大陸坑蒙拐騙,還反了呢。」 「他們這是在變相地反攻大陸,我們絕不答應!」 「打到臺灣去,解放全中國。」有人開始揮舞手臂,高呼口號,圍觀的眾人立刻鼓掌叫好,齊聲回應。人群一下子騷動起來,憤怒的咒駡聲不絕於耳。輸紅了眼的賭徒們終於找到一個可以盡情發洩的視窗,跳著腳揮著手,沖海風娛樂城二樓的老闆辦公室窗口,聲嘶力竭地宣洩著輸錢的憤懣。倒楣的胖子怎麼也想不到,他的生命終結之時,竟成了賭徒們的狂歡之日。 帶頭喊口號的中年人一拳打在娛樂城的窗玻璃上,抽拳時,窗框上殘留的碎玻璃渣子將他的拳頭和手臂劃得傷痕累累,血流如注。眾人激動的情緒終於達到了頂點。但聰明的賭徒們並沒有如法炮製,只是喊得更歡了,罵得也更「砢磣」了。一些衣著雍容華麗的女賭徒也不再矜持,她們尖厲的喊叫,為憤怒的人潮中增加了一抹亮色。 一塊大半拉磚頭不知從什麼地方「嗖」地飛向二樓,娛樂城老闆辦公室的玻璃被打碎了,人群中又發出陣陣興奮的嚎叫。這才是值得效仿的方式。就在人們紛紛低頭尋找磚頭、石塊準備如法炮製的時候,那個扔磚頭的小夥子被兩名便衣員警死死地摁跪在地上,鋥亮的手銬「哢嚓」反扣在小夥子的手腕上。幾乎與此同時,拳頭還血淋淋的中年人也被另外兩名便衣員警匆匆帶離了現場。一名領導模樣的便衣員警站在娛樂城的臺階上,目光威嚴地一手叉著腰,一手將腰間帶皮夾子的手槍拔出來,舉向天空大聲喊,「不許鬧事,誰胡鬧就是防礙公安執法,以流氓罪論處。願意玩的繼續到裡面玩,不願意玩的趁早滾開,別在這裡影響交通。」 人群安靜了下來。大家緘口屏息,面面相覷,眼裡的怒火瞬間熄滅了,眼神開始遊移。與其說我們是被這個高個威猛的便衣員警嚇住了,不如說是被他指向天空中的烏黑槍口震懾住了。 「槍桿子裡面出政權。咱惹不起還躲得起,快撤。」大平拽拽我的衣角,晃晃頭。我們幾個默不作聲地回到二樓,阿玲正用一隻手掌抵住額頭在睡覺。 「外面那麼熱鬧,你咋不出去看看,百年不遇呀。」 阿玲睡眼惺松地抬起頭,眉頭微微皺了皺,她的左半邊臉被壓出一個醜陋且不規則的圖形。「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死個人嘛。」阿玲打了個哈欠,嘴裡噴出一股熏人的臭氣。 「你這麼看破紅塵,是不是也活膩歪了?」我說。 「我早就活得不耐煩了,早死早托生。」 「夠想得開呀,那你下輩子還想不想當人了?」 阿玲眨了眨眼睛,認真地說:「當什麼都行,我就是再不想當人了。」 「說說,下輩子想當什麼?」我感興趣地問。 阿玲嘻嘻地笑了兩聲,抬頭望著天花板,「當一種病毒,我要毒死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一個不剩。」 「你可真他媽的恐怖。難怪老話說,最毒莫過婦人心。」 阿玲開心地大笑了起來,聲音滲得人心慌。 海風娛樂城裡重又恢復了此起彼伏的熱鬧景象。 「繼續拍,該死該活屌朝上。人家胖子命都豁出去了,咱們輸幾個臭錢算什麼?畢竟是身外之物嘛。」大平說得有道理。 大概是被胖子的死驚嚇著了,一些人沮喪地下分走了。我們幾個得以各占一台機器一通猛拍。意外的是,我們幾個都贏了錢。大平贏得最多,有六千多,其次是我五千,小衛四千,高雄一直「小棒」溜著,也贏了一千多塊。高雄捧著手中的一大把百元鈔票,激動地與阿玲看了又看,像個沒見過錢的傻小子。 相互間一聊,才知道,贏錢的不光我們幾個,而是留下來的絕大多數。只有幾個奔爆機拍的傢伙輸了錢,而且比平時輸得更狠更慘。這幾個人是新人,見「亮」大,便摽著膀子邊拍邊詛咒發誓,不砸爆機絕不收兵。傍晚的時候,廣播通知:機器調試,明天早晨八點重新營業。 那幾個輸了大錢的小夥子開始不甘心地嚷嚷,賴著不想走。被幾個同樣年青但更強壯的傢伙團團圍住。那些人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目露凶光,死死地盯著那幾個輸錢的小夥子,直盯到對方心裡發毛,目光低垂,乖乖地退出門外,匆匆離去。 我們興高采烈,喜氣洋洋地站在海風娛樂城門外的風雪中,彼此間享受著贏錢後的喜悅,久久不肯散去。 「這是胖子帶給我們的福氣,聽說,賭桌上輸家一命嗚呼,莊家是會倒大黴的,輕者破財免災,重者家破人亡。臺灣鬼子今天算是幸運的。」 「會不會是他們對帕斯機動了手腳,故意放『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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