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兜比臉乾淨 | 上頁 下頁
五〇


  「兄弟,怎麼拿,給個痛快話。你家服務員說不知道,只能等你來定。」

  「貨剛到,我還沒想好。咱們都是熟人,市場你也轉了,說說,別人家給你都是什麼價?」

  「批一百二十,熟客一百一十八,我剛問過。」那人誠懇而流利地說。

  「你拿多少?」

  「一百一,我拿一百條。怎麼樣?」

  「操,你乾脆殺了我算了。最低一百一十五。」這種褲子的本錢是九十五元,加上路費以及在廣州的開銷,還有路上的扛包錢,成本是一百零五元。

  「好好,我不講價了。點數。」

  那人拿完貨剛走不一會兒,又一個老主顧來了,也是對這種貨了然於胸的樣子,但他的出價是一百一十八元。也是拿一百條。我這才恍然大悟,先來的那個老頭子騙了我,他是在故意壓價。我當時真想去把那個老傢伙揪回來,當著眾人的面痛揍他一頓。我現在對所有騙人的行徑深惡痛絕。但我還是忍了。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幾年的從商經驗讓我領會最深的就是一個「忍」字。忍字頭上一把刀,老祖宗發明這個字的含義再明顯不過了。揍他一頓又如何?解一時之氣又如何?行裡的人會以為我是有氣沒出撒,只好找個糟老頭子當軟柿子捏,這是一種無能的表現。更要命的是,那些拿貨的老主顧們會怎麼看我?還不把我當成暴徒了,這樣的人,往後誰還敢拿他的貨呢?

  2

  中午,跟大平和小衛吃飯的時候,我很想喝點酒,發發牢騷。但被他倆阻止了。兩人詭秘地一笑,「願意喝,晚上我們陪你。」

  「怎麼,你倆怕耽誤賣貨?」

  「不是。」大平忙擺手。「你不知道,最近,市場裡每天中午一點,娛樂城的小姐們都到市場裡來發票。」

  「什麼意思?我不懂。」

  「票就是上分卡,每張票十分,每分相當於一塊錢,一張票是十塊錢,但不能兌換現金,得打到一百分才能下分,去兌換現金。」

  「你怎麼越說我越糊塗。」

  「現在最流行的遊戲是拍帕斯機。帕斯機帶顯示幕的,開牌是五張撲克牌,有時出一對兩對的,偶爾也出順子、同花、四同,最大的是五同,當然,出得最多的還是亂牌,那牌面便自然消失。有一對子以上的,你就可以備牌,然後,左右有兩個摁鍵,一個表示大,一個表示小,供你隨意選擇拍大拍小,成了翻倍,不成牌面自然消失,特別刺激。」

  「那不就是賭博嗎?」

  「對了,就是賭博。但賭博是資本主義的說法,咱們社會主義管這叫娛樂。娛樂城是公安局跟臺灣人合夥開的,屬於合資企業呢。」

  「我可不想參與什麼賭博,我他媽還是老老實實做我的小買賣吧。」

  「不用我們花錢,我們就票玩,輸了就走人,聽說那玩意兒可『咬勾』了,上去就下不來。娛樂城的小姐只發給每人一張票,才十分,太少。我倆就收集市場裡不去玩的人的票,開始他們白給我們,現在他們也懂了,只好一張票給他們五塊錢,但還是挺划算的。」

  果然,我們吃完飯出來,正趕上娛樂城幾個漂亮的女孩在市場裡發票。市場的人連貨都不賣了,許多褲樣子和服務員圍在女孩們的周圍要票,鬧哄哄的。我和大平、小衛每人搶到一張。

  下行後,我們去了海風娛樂城。娛樂城裡冷氣充足,人聲鼎沸,每個機器前都坐滿了人,比光明市場還要熱鬧,有點像電影裡的紐約股票市場。上分員都是女孩子,穿著統一的粉色無袖衫,粉色短裙,高跟皮鞋,走起路來,屁股一扭一扭的。

  牌桌前的人目光專注,表情各異。藍色螢幕一閃一閃的,廣播裡每隔一會兒,就傳來一個甜美的聲音:恭喜某某號台中了四同,讓我們大家一起鼓勵他,拍一手。

  於是,人們一窩蜂地湧到某號台去,七嘴八舌,紛紛猜測應該拍大還是拍小,機主眉頭緊縮,陷入緊張的思考中,兩隻大手搓來搓去的,顯得異常激動,熱血沸騰,仿佛一手牌下來,就能決定自己未來的命運,從而遲遲不敢輕舉妄動。有時一隻手已經揮起來了,又緩緩落下,惹得周圍的人發出一片歎息聲。終於,那個傢伙忍受不住周圍人的催促,站起身,緊閉雙目,「啊」的一聲怪叫,砸向某個摁鍵,成了!機主振臂高呼,像足球場上進球的英雄。人們也隨之歡呼雀躍,像自己贏了一樣激動萬分。折了,人們悄然散去,回到各自的機位,繼續專注於面前的顯示幕。

  大平終於等到了一個空位,坐下去,悄悄地遞給上分員三張小票,上了三十分。像個賊似的。

  「你光明正大點好不好?」

  「小點聲,來這裡的人絕大多數都是上現金的,拿票玩丟面子。」

  大平將牌上到十五分,一開牌,五張牌既沒有對子,也沒有順子、同花,牌面自然消失。大平搖搖頭,痛心疾首。小衛把剩下的二十分上滿。開牌,是兩對,既三十分,大平問:「拍嗎?」

  「廢話,這麼好的牌不拍,更待何時?」

  大平備好牌,對我說:「你來,新人手氣好。」

  我猶豫著,「算了,我最近的運氣糟透了。」

  「說不定,這手拍成你就時來運轉了呢。拍吧,快,別猶豫,第一反應該拍什麼就拍什麼。」小衛用胳膊捅了捅我。

  我在「大」上輕輕一摁,成了,分數變成了六十分。

  「再接再勵,再來一手。」小衛又說。

  我看了眼大平,大平說:「來吧來吧,又不是咱自己掏錢,瞎玩唄。」

  我又摁了手「大」,又成了,分數變成了一百二十分。

  大平和小衛激動得互相擊掌。「再來一手,再來一手。」

  「算了,見好就收吧,別再玩上癮了。」我理智地說。

  下分後,大平摁了手「大」,果然還是「大」。大平和小衛痛心不已,頓足捶胸。

  我們到前臺換了現金。大平和小衛張囉去喝酒,然後找個舞廳去跳舞。我拒絕了,說:「你倆去吧,我還辦點事。」

  3

  坐在計程車上,我很興奮,憑直覺琪琪應該回奉城了。

  我終於看到了琪琪家窗前亮著溫暖的橘黃色的燈光。我心跳加速,三步並兩步爬上三樓。我輕扣了兩下房門,門開了,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出現在我的眼前,我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門框上的門牌號,沒錯。「請問,琪琪在家嗎?」

  「你是誰?」中年婦女手裡拿著掃把,口氣並不友好。

  「我,我是她朋友。」我小心翼翼地問,「您是――」

  「我是房東,趙琪搬走了。」中年婦女冷漠地抱怨:「搬家也不提前說一聲,害得我現在只能另找租戶,白白耽誤了這麼長時間。」

  「她,她搬到哪兒去了?」我焦急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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