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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第二天一早,阿玲又來幫我洗衣服。我說:「別忙了,你收拾收拾趕快過去吧。」

  「不急,阿雄說中午過來接我。」

  「喲,還沒咋地就一口一個阿雄叫上了。是不是還早點兒?」

  「你吃醋了?」

  「我吃醋也只吃山西醋,我才不稀罕你們四川醋呢。」我的話的確有股子酸味,「今晚我回奉城,咱們只能下次見了。」

  阿玲親了我一口,說:「謝謝你,哥,給我介紹了一個大活兒。下次來廣州前call我,我去火車站接你。我還幫你洗衣服買早點。你要是敢背著我找小姐,我絕不輕饒了你,除非是我給你介紹的。記住,現在許多小姐身上都有病的,別亂來。」

  「掙了錢別瞎花,最好馬上匯到家裡。」我叮囑她。

  「我懂,這是我拿青春換來的血汗錢,下半輩子全靠它了。」

  「你還想得挺長遠。」現在的女孩越來越實際了,這是好事。

  阿玲得意地說:「那當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也算上。」

  「我怎麼了?沒招你沒惹你的。」

  「你把自己的妹妹都給『兌』出去了,還沒事人似的。當然不是好東西。沒良心,鐵石心腸。」阿玲把洗好的襯衫抖了又抖,沖著陽光,眯起眼睛說:「看,多乾淨。就沖這個,你也會想念我的,對吧?」

  我走到陽臺,點上根煙。我感覺眼睛有些泛潮,一陣酸楚從心底泛起,一湧一湧地襲來。我這是怎麼了,至於嘛。

  過了一會兒,阿玲拽我去海珠廣場照相。我沒心情,但又沒有理由拒絕她,更不想破壞她的興致。照相時,我的笑容總是顯得很勉強,一副代人受過的委屈樣。照片是一次性的,即照即出,每張十元。我倆以廣州旅館、海珠廣場、久記大酒樓等為背景,照了一張又一張。但阿玲始終沒有挑出一張令她滿意的照片。這讓她不免有點兒沮喪。「都怪你,哭喪個臉,不想照還出來幹嗎,又沒有人拿槍逼你。」

  我拍著阿玲的肩膀安慰她,但阿玲的眼淚還是流了出來。這時,照相的人在旁邊大聲喊道:「看我。」我倆抬頭望去,「哢嚓」一聲。照片出來後,我的表情是愧疚不安的,哀求般地看著阿玲。而阿玲矜持的目光含著女孩特有的嬌媚。

  阿玲滿意了,寶貝似的將照片夾在錢包裡,看了又看。

  快中午時,我躲在廣利賓館對面的君悅大廈,看見阿雄拉著阿玲來時的紅色旅行箱,兩人有說有笑地叫了輛計程車。阿玲手搭涼棚四處尋找著什麼。我下意識地把頭從窗前挪開。雖然我知道從阿玲的位置和角度是無論如何看不見我的。

  我閉上眼睛,心裡默默祝福阿玲好運。

  第六章

  光明市場改造工程始於八月末。具體地說,是將原來的T字型市場擴充為田字型,擴建後的新市場從規模上要比原來大出兩倍之多。

  市場擴建不比建高樓大廈那般鋼筋水泥混凝土興師動眾。但由於牽涉到居民拆遷,也著實費了些工夫。雖說市場照樣營業,但四周的壕溝,如一道天然屏障,幾乎切斷了市場與顧客之間的關係。我們幹批發的還好些,再怎麼艱難,拿貨的人也要不畏險阻穿越層層障礙來拿貨。零買的人卻只能望而卻步。為了買條新褲子,在被挖掘得坑坑窪窪、塵土飛揚的道路上穿行,不值得。所以,小衛和大平這類靠零賣過活的人就損失慘重了,在床子旁守一天,也不一定能賣出去一條褲子。許多小賣的人,認清形勢後乾脆歇了。旅遊的旅遊,不願動的貓在家裡,大熱天的誰都不願意在驕陽下暴曬做無用功。

  偏偏大平每天照常來市場,像模像樣地用挑杆把褲板掛上。至於能不能賣,大平倒是顯得並不著急,逮個人就張羅下棋。偶爾碰上有人買褲子,便趁機狠宰一把,算是撿個「漏」兒。只是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少之又少。

  高雄在市場裡見到大平,不解地說:「你他媽的平時賣貨心不在焉的瞎雞巴混,現在卻大老遠跑來」吃「灰,你是不是有病。走,到我庫房去,我給你治治,包你清醒。」

  大平後退兩步,嘻嘻笑著說:「我這叫敬業。」

  高雄罵罵咧咧地邊走邊說:「敬你媽個業!」

  大平望著高雄的背影,長歎一聲。

  這可不是我認識的大平。以前,都是大平這麼罵高雄的,還忘不了一口一個「高事兒B」。大平大概看出了我的困惑,說:「我不跟吸毒的人一般見識。操!」

  「吸毒?你說高雄吸毒?」

  「你沒注意高雄的眼神直勾勾的?臉色灰白,他媽的,再蒙塊白被單,都哭得過了。」

  還真是這樣。高雄的眼神是散的,眼珠如玻璃球嵌在眼眶裡,死死的不會動似的,還水汪汪的,襯衫也不再筆挺,西褲松垮垮地吊著,全無昔日的「品位」。

  「這麼熱的天他還穿著長袖襯衣,知道為啥不?」我搖搖頭。「他胳膊上紮的全是針眼,密密麻麻的,像一群螞蟻趴在那兒。看一眼都讓人起雞皮疙瘩,噁心死了。」

  「高雄啥時候開始吸毒的?」

  「有幾年了吧。以前只是在廣州跟那些老廣整著玩,回奉城不整。就這半年上癮的。有事沒事老往廣州跑。現在癮更大了,常跟一些倒針的混一塊兒玩,再這麼下去,高雄別說做生意,離死都不遠了。」聽得出,大平並不是幸災樂禍故意詛咒高雄,而是替高雄擔憂。

  「那,小慧知道嗎?」

  「能不知道嘛,但管不了。啥人跟毒品沾到一塊兒,連親爹親媽都不認。」

  「你咋知道的?」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哥們兒是在社會上混過的。」

  改造後的光明服裝批發市場,道路拓寬了,重新鋪了柏油路面,床子換成了一長溜兒水泥預製板,嶄新的綠色遮陽棚首尾相連,綠油油一片。放眼望去,猶如置身於一片希望的田野中。

  拿貨的零買的人明顯增多,從早到晚,人如潮水,川流不息,一派繁榮景象。這些都是廣告的功勞。電視報紙廣播的宣傳鋪天蓋地,一通地毯式轟炸,著實作用不小。

  市場擴建後,新增的八百個床子迅速被訂購一空,並從最初訂購的一萬元炒到三萬元,仍供不應求。許多人買床子的目的不是做生意,而是出租,收取租金。「大角」的床子月租兩千元,「趟裡」的床子月租八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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