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曾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 | 上頁 下頁
六九


  因為我也是女人。女人總是比較癡心的,就像彭維維,經過那麼多,不管她最後時刻心裡想的是恨是愛,但她最後放不下的,還是他。

  邱偉想一想,還是搖頭:「算了,回頭再說,我才不想去死乞白賴求個女的。」

  由於我們倆說的是中文,那律師迷惑地聽一會兒,放棄努力,合上手中的卷宗提醒我們:「別的就不說了,關鍵是孫自己要配合,他不肯配合什麼都是白費。」

  「讓您費心了。」邱偉跟他握手道別,「您見了他再好好勸勸,好歹也見我們一面。」

  不知道律師都跟孫嘉遇說了些什麼,幾天後他終於答應和我們見面。

  我和邱偉坐在會見室裡等他,因為緊張,大夏天我變得手腳冰涼,口乾舌燥。

  二十分鐘後,孫嘉遇終於被員警帶進來。

  我不由自主站起來,傻傻地看著他在桌子對面坐下。

  他身上的衣服倒穿得整整齊齊,頭髮已經剪短,雖然人還是那麼瘦,可是看上去氣色反而比較好。但他的眼睛,比起上次我和他見面時,更加死氣沉沉,冷漠得沒有一點兒生氣。

  邱偉遞煙給他,跟他說律師那邊的進展,他叼著煙,就那麼心不在焉地聽著,看人時眼神似望著透明物體,讓你覺得他的目光已經穿透你的身體,不知道落到什麼地方去了。

  心裡有東西在攪動,疼得我呼吸困難。我知道他的確已經放棄。那天他是淩晨四點二十分報的警。沒有人知道,他獨自一人和對方僵持的一個多小時內,到底在想些什麼。

  邱偉反復叮囑:「嘉遇,在裡面你自己千萬小心,這上下總有我們打點不到的地方。」

  他終於抬起眼睛,眼底有一股不同尋常的神色。

  邱偉湊近,聲音非常非常低,低得幾乎聽不到:「有人不想讓你說話。」

  孫嘉遇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露出一絲輕微的笑意,充滿嘲諷。

  「行了,你們回去吧。」他站起身,今天第一次開口說話,「以後別再來了。」

  我倏地探過身子,隔著桌子衝動地抓住他的手:「嘉遇……你一定要小心……」

  他垂下目光,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就那麼看著我,眼睛裡全是淡漠和清冷,聲音也冷冷的沒有一點起伏:「離開烏克蘭吧,回北京也行,這地方和你八字不合。」

  員警過來要帶他離開,我使勁攥著他的手不肯放開。

  「鬆手!」他硬邦邦地說。

  我眼淚汪汪地看著他,不說話也不肯鬆手。

  他的手臂抻直了,用力要掙脫我,我的手心出了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手從我手中一點點滑脫,直到完全分開。

  他消瘦的背影終於在長廊盡頭消失,始終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在看守所裡我還勉強控制著自己不要失態,出了門再也支持不住,雙腿發軟,扶著牆喘息半天勉強才透過一口氣。

  那天晚上我在酒館喝高了,逼著邱偉聽我傾訴,把之前的無數細節都晾出來盤點。

  最後我說:「你聽到沒有,他讓我走。我還能走到哪兒去?經這麼多事兒了,他幹嘛還要裝大尾巴狼?他要有個什麼好歹,我活著有什麼意思?」我用力拍著桌子,「丫就是一混蛋,我怎麼會認識他?我為什麼要認識他?」

  邱偉開始還想笑,忍得眉眼皺成一團,然後他歎口氣,沉默幾分鐘後問我:「你究竟瞭解他多少?」

  我伏在桌子上,完全拒絕回答。

  誰都要問我這個問題,我就是糊塗,那又怎麼樣呢?片兒湯話誰都會說,真遇上命裡的劫數又能怎麼樣,如果時間可以倒回去,甭管回去多少次,到了關口上我可能還是同樣的選擇。

  我的確不瞭解他。初遇時只知道他風流英俊,完全看不到月亮的另一面;等我逐漸醒悟,早已泥足深陷拔腿難逃,再也來不及回頭。

  邱偉說:「不怕你恨我,以前我勸過嘉遇和你分手。我說你們倆不合適,幹乾脆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嘉遇你算算,自打你們認識,倒楣事消停過嗎?老輩兒人總說八字相克,不能不信。趁著感情還沒到那份兒上,早分了還沒那麼痛苦。」

  我笑了笑:「你不就想說,我是個掃把星嗎?這彎兒繞得你不累嗎?」

  「我沒這意思。」他有些尷尬,「我是想說,他的確沒看錯人。他跟我說,挺乾淨透澈一小姑娘,全心全意在我身上,我要是現在跟她說分手,就是活活兒毀了她。」

  邱偉平時沒這麼多話,說話也不會這麼語無倫次,明顯他也喝多了,

  我頭枕著自己的手臂吃吃笑起來,笑得無法抑止。

  「哎趙玫你沒事兒吧?」邱偉心虛地碰碰我。

  我搖搖頭,一口氣幹了半杯啤酒,只覺得一點酸澀從心裡慢慢膨脹,最後堵在嗓子眼那裡。我哽咽起來,被酒嗆住,咳得滿眼是淚。

  「趙玫……」邱偉滿臉歉意地看著我。

  我站起來飛快地沖進洗手間,對著洗臉池兜腸刮肚吐了個乾淨。

  等我終於抬起頭,從鏡子裡面看到的,是一個臉色蒼白的陌生女人,眼睛下面兩抹青痕,眼神呆滯,頭髮枯澀無光。

  我手撐著檯面,渾身簌簌地抖,從國內回來,左右不過一個月的工夫,自己就象老了十年。

  邱偉追過來在外面敲門,「趙玫?趙玫?」

  我深吸口氣,撩起涼水洗把臉,然後開門出去,「我沒事。」

  他的酒像是醒了一半,一直道歉:「你就當我說的都是放屁,他究竟待你如何,你比我更清楚。」

  「算了,邱哥。」我蘸著酒水在桌上畫著圈,猶豫半天才問他,「你是不是還瞞著我一件事?」

  「什麼?」

  「你上回沒跟我說完吧,嘉遇為什麼要放過那個人?」

  他在騰騰煙霧中扭過臉,一臉詫異地注視我:「你跟嘉遇見面沒問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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