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曾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 | 上頁 下頁
三八


  他很有興致地研究我:「你說,這女的是不是一有了主兒,都變得囉囉嗦嗦的?你才多大呀,怎麼跟我媽一樣?」

  「討厭!」我扔下箱子開始罷工,「我不去了,您愛誰誰!」

  「諾瓦瓦利斯卡也不去?」他似早就號准我的脈,慢悠悠地發問。

  我象被捏住七寸,什麼也不說了,老老實實重新開工。

  諾瓦瓦利斯卡是烏克蘭著名的小城,距離我們要去的喀爾巴阡雪場,只有兩百多公里,盛產民間音樂家,我慕名已久。為了這個小城的風情,還是值得跑一趟的。

  出發那天,一行十幾輛豪華車,浩浩蕩蕩穿過市區,沿途的員警犯了迷糊,不知道來了什麼重要人物,紛紛舉手敬禮,神情莊嚴而肅穆。

  我在車裡笑得直打滾。

  孫嘉遇那輛命運多蹇的寶馬,外表早已整修一新,看不出任何劫後餘生的痕跡。惟有一塊電路板出了問題,只能寄到德國本部調換,為時三個月。

  壞掉的部分,影響的是倒車系統。每次去飯店或卡奇諾,別人扔給門童的是車鑰匙,唯有孫嘉遇遞上的是小費,因為需要動用人工,把他的車從車位裡推進推出。

  所以出發前他死乞白賴地糾纏很久,費盡三寸不爛之舌,方勸動邱偉,同意出借他心愛的四驅越野車。

  到了目的地,我們才知道這個決定有多英明。

  雪場的纜車是前蘇聯五十年代的產品,早已破舊不堪,這批人又一個比一個惜命,死活不肯坐纜車,只好一起開車上山頂。

  行到一半出現狀況,山路陡峭雪地濕滑難行,其他車都開始四輪空轉,發出難聞的焦糊味,只有我們這部歐寶四驅還算爭氣,總算能往前走。

  路邊看熱鬧的山民早已笑得前仰後合。

  聽到後面一疊聲叫「小孫——」,孫嘉遇只好披上大衣,極不情願地跳下車,站在車隊前方觀察很久,又拉過一個山民比劃半天,取出幾張美鈔塞他兜裡,最後那人點點頭走了。

  同伴嘁嘁喳喳問孫嘉遇做什麼,他只是裝深沉,一句話也不說,惹得那幫人一片笑駡。

  二十分鐘後,那個山民帶回十幾個膀大腰圓的當地人,全是目測重量二百斤以上的胖子,在孫嘉遇的指揮下,一輛車給分配兩個趴在車頭上,場面蔚為壯觀。

  我忍住笑,睜大眼睛看這傢伙在弄什麼玄虛。

  結果引掣一響,第一輛車居然緩緩移動。口哨聲立刻四起,眾人大嘩,興高采烈回自己車上。幸虧都是好車,馬力足夠強勁,一口氣全到了山頂。

  下山的時候我被孫嘉遇忽悠,遭了大罪。

  他騙我:「你不是滑過嗎?會刹車不?會拐彎不?會這兩樣就行了,跟著我,保證你沒事兒。」

  我就信了他的話,戰兢兢跟在他身邊。開始還能齊頭並進,幾百米之後他越滑越快,我嚇得大叫:「慢點兒,你等等我!」

  他象沒聽見,遠遠甩開我,不管不顧恣意前行。

  我眼淚都要下來了,腦子稍微一走神,就摔了一跟頭,滑雪杖摔出去十幾米。

  以前曾在北京南山滑過幾次雪,第二次就拼上了中級道,覺得自己運動細胞還行。可我哪兒知道,那是一馬平川的人造雪場,鮮少障礙物,天然雪場卻處處隱藏著陷阱,我幾乎是一路滾下了山坡。

  好容易到了山下,滿頭滿臉都是雪,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腹委屈,真的開始抹眼淚。

  孫嘉遇抱著雙臂站在一邊,特沒良心地冷嘲熱諷:「沒我你不也下來了?摔過這一回,你就出師了!」

  「滾蛋!」我怒火中燒,舉起滑雪杖抽打他,「我就沒見過你這號男的,你他媽的不是人!」

  旁邊人嘻嘻笑著起哄:「馬克,你完了,還不趕緊的脫了衣服負荊請罪?」

  我氣得要死,好說歹說不肯再來第二次。

  他只好耐著性子和我商量:「在這兒要呆三天,不滑雪你想幹什麼?」

  「去諾瓦瓦利斯卡。」

  「不行,說好了三天后去的。」

  「我不管,誰讓你騙我。」我吊在他身上耍賴,揉搓得他無可奈何。

  他只得和同伴打招呼,第二天吃完中飯,就帶著我離開雪場。

  有人提醒一句:「天陰得厲害,怕是又要下雪。」

  孫嘉遇抬頭看看天色,沒有太在意:「不礙事兒,如果順利,最多三個小時,天黑前就能進城了。」

  但我們走出不遠,天空就開始飄下零星雪花,半小時後越下越大,能見度也越來越低。雨刮刷刷地劃動,卻趕不及雪花下落的速度。

  周圍是一望無際的丘陵和平原,杳無人煙,夏日枝葉繁茂的白樺林,此刻一片荒蕪,白茫茫一片,只有我們一輛車在荒野中踽踽獨行。

  我有點兒害怕:「還要走多久?」

  孫嘉遇努力辨識著前方的道路:「不知道,這雪真有點兒邪乎,路看著也不太對勁啊?」

  我趁機擠兌他:「你迷路了吧?還吹牛呢,說自個兒是GPS。」

  他扭過頭,聲色俱厲:「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這人臉翻得倍兒快,真沒意思!我撅起嘴把頭扭向窗外。

  他從工具箱中翻出地圖,還在囉嗦,「我發現自打認識你,就沒斷過倒楣事兒,回去得找人合合八字,看咱倆是不是命裡犯沖?」

  這才是典型的遷怒,我對著窗玻璃做一鬼臉。

  不過他此刻顯然是色厲內荏,並沒有太多的自信,對著地圖看了一會兒,小聲嘀咕:「不會啊,地圖上只有華山一條道。」

  再硬著頭皮開出三十多公里,情況越發讓人不安。

  不過下午三點,天色暗得象黃昏,能見度只有三米左右。積雪已經沒過車輪。耳邊除了發動機的聲音,還能聽到清晰的沙沙聲。

  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雪花落地的聲音,竟如此密集而沉重。通常形容暴雨,是瓢潑或傾盆,這種罕見的暴雪,我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詞,好象天上有人端著一盆雪兜頭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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