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曾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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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裝扮的女孩子,在奧德薩街頭隨處可見。都有著驚人的美貌,十六七歲就開始出道,目標人群是僑居奧德薩的中國和阿拉伯商人。正是花一樣的年紀,洋妞最美麗的時候,牛奶一樣的肌膚,花瓣一樣的嘴唇,恍如拉斐爾筆下的花季少女,卻出賣得異常廉價,二十美金就能陪人睡一夜。 那些沉浸在脂粉陣裡的中國商人,早已是樂不思蜀,他們管自己叫作「大清炮隊」。「大清」,當然指代中國,「炮隊」兩字則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而在街道上開車橫衝直撞,卡奇諾賭場一擲千金,說起話來不知天高地厚的,也是同一批人。 聽到女伴的聲音,那人對我笑笑,鬆開手走過去,摟著那小妞兒的腰,貼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她便大聲地笑,一眼一眼地打量我。 我一聲不響地蹲下身,一件一件收拾著滿地亂滾的東西。酸痛卻從心底深處直泛上來,眼前頓時模糊一片。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離開父母,放棄北京溫暖舒適的家,來這個破地方到處為難,還要被這樣的人渣欺負。 眼淚啪嗒啪嗒落在鞋面上,我帶點賭氣,用手背狠狠抹去,跟自己說:大不了回家,有什麼可哭的,趙玫你可真沒用! 「哎,原來你叫趙玫。」一雙棕色麂皮靴站我眼前。 我的心突然大力一跳,這聲音如此熟悉,似早已鐫刻記憶深處。我抬起頭,順著牛仔褲、麂皮夾克一路看上去,那死小子手裡正捏著我的護照,津津有味地翻看著。 我一把奪過來塞進背包,站起來就走。不可能,我在心裡嘀咕,不過是偶然的相像而已,那個聲音多麼溫和,它的主人怎麼會如此淺薄庸俗? 「嘿,嘿,我說,」他追在後面喊,「你也不看看,有沒有打殘我,甩手就走,將來醫藥費算誰的?」 「你去死吧!」我回頭惡狠狠地說。 長這麼大,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恃靚行兇的繡花枕頭。我抱著書包飛跑,這一刻覺得世界都是灰的,天地雖大卻無我容身之處。眼淚再不受控制,嘩嘩地往下落,我就這麼著一路哭進了家門。 回到和彭維維合租的公寓,我精疲力盡,一頭倒在床上。 彭維維一向約會奇多,很少在家裡呆著,今天卻出乎意料沒有出去,聽到動靜,她糊著一臉面膜過來看我。 「趙玫,你怎麼了?」 我拉過被子蒙上頭,「別煩我!」 「你又犯什麼牛脾氣?來,跟我說說……」她爬到床上扒開被子,用力扳過我的臉。 我被她揉搓得難過,只好一五一十如實交待。 「嗨,就這麼點破事兒,你愁成這樣?」聽完我的遭遇,她頗不以為然。 我翻個身,「你當然不在乎,我若這麼著被遣返回國,我爹會打斷我的腿。」 「得了得了,交給我,瞅你那樣兒。」她推我,「有個朋友是專門吃這行的,我找他幫忙去。」 「真的?」我看到點兒希望,略微打起精神,「需要多少錢啊?」 「哎喲,你可真沒意思,俗!我讓他按自己人收費,成了吧?別再吊著臉了。」 我坐起身,心頭鬱悶漸漸消散,開始關心閒事,「你那些牛鬼蛇神呢?怎麼今兒一個都不見?都認清你本質開始改邪歸正了?」彭維維的男友多得我眼花繚亂,平日張冠李戴是家常便飯。 「誰說的?」她拿著我的護照回自己房間,笑聲透過門縫傳過來,「你丫對我太沒信心了。」 憑良心說,維維實在是個美麗的女孩兒,在附中時就盛名在外,經常有癡情的小男生,風雨無阻候在校門處,就為能看她一眼。可惜她遇人不淑,兩年前跟著男友拋家去國來到烏克蘭,沒想到那男人卻迷上了賭博,卡奇諾賭場欠下別人一大筆錢無力償還,在一個寒冷的早晨,狠心扔下她就此人間蒸發。 我不知道維維曾經遭遇過什麼,也不知道那段天天被人堵著門追債的日子,她是怎麼熬過來的。三個月前我在基輔機場見到她時,驚訝于當年的校花,容顏依舊俏麗如初,但眼角眉梢堆積的,卻是這個年齡的女孩不該有的滄桑。 她不再是昔日那個嬌俏純真的女孩兒,此刻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各種各樣的條件和背景,卻都有著共同的特徵:有錢,而且捨得為她花錢。 我們住的這套公寓,位於市區最繁華的濟裡巴斯大街附近。原是她一個人住著,我來之後便占去一間臥室,兩人合用客廳和廚房,每月象徵性的,她只收我八十美金。 我覺得過意不去。因為每月的水電氣暖加起來,就已經超過五十美金,更別提這個地段的公寓,通常貴得離譜。父母的收入,只夠支持我每月二百五十美金的生活費。離開維維,我只能與人在中等住宅區合租公寓。而那些地方的燃氣和暖氣,因為總有居民拖延繳費,時不時會停止供應。在冬天的烏克蘭,這樣的問題會帶來致命的麻煩。 為了補償,我自覺擔任起公寓的清潔工作,每天下課後再趕回來做頓晚飯。但很多時候都是我一個人寂寞地吃完飯,朦朧睡過一覺,才能聽到她稀裡嘩啦的洗浴聲。 「嗨,覺得好看嗎?」出門前彭維維一朵花似的站我跟前。灰綠色的大衣,搭肩扣袢,一頂俏皮的船形帽斜扣在頭頂,頗有二戰時期蘇聯女兵的風味。 「好看。」我放下手中的俄語書,心不在焉地敷衍。 她笑著問:「像不像當地人?」 「一點兒都不像。你長得就是標準中國娃娃范兒,充什麼當地人?」我撇嘴,突然心裡一動,想起一個人,「維維,你是不是勾搭上那只小蜜蜂了?」 小蜜蜂就是我在警局遇到的那個帥哥員警。我們在背後提起他,說著說著叫岔了,小熊維尼的蜂蜜,就變成了小蜜蜂。 「怎麼著,你也看上他了?」彭維維促狹地笑,「是我讓給你還是咱姐倆一塊兒上了他?」 「去你的!」我啐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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