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城外的月光 | 上頁 下頁
三二


  「你來之前我本想打電話叫急救車,可小爸不去!」李默癟癟嘴,看起來很委屈。

  「吃藥了嗎?」

  「喝了四包感冒沖劑。」

  「幾包?!」

  「……四包,小爸讓我泡的。」

  行,真行!

  「什麼時候喝的?」

  「半個多小時前。」

  「體溫計呢,我幫他再測一次。」

  「在床頭的抽屜裡。」李默坐在沙發上,垂著頭,聲音沮喪無助,「孟老師,小爸他……」

  「傻孩子,發燒感冒很常見,不用擔心。」

  「才不是!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孟小冬不解,「我應該知道什麼?」

  「小爸有哮喘病。我回家的時候看到餐桌上丟著他的藥用噴霧,地上還有玻璃杯的碎片,他肯定是哮喘發作了……」說著說著,大眼圈兒又紅了。

  「哮喘?」孟小冬有點意外。

  「奶奶說,很多人就是因為急性哮喘發作喪命的……」濃濃的鼻音。這個囂張的小孩兒現在看起來就像只無助的小綿羊,徹底蔫兒了。

  「呸呸呸,不要胡說八道。哮喘病常見得很,哪會那麼容易就翹辮子。」

  「你在D市還有什麼親戚?」

  李默蜷在沙發上,搖搖頭,「沒有了。爺爺奶奶在S市,姥姥姥爺幾年前跟舅舅去了美國。」

  孟小冬心裡抽抽的,有點難過,「行了,別琢磨了。我進去看看你小爸怎麼樣了,有事我們立馬送他去醫院好不好?」

  「嗯……」

  臥室裡,李木魚還在昏睡。四包感冒沖劑的藥效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身上的棉質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額頭的溫度好像緩和了些,沒剛才那麼燙手了。

  小冬從抽屜裡取出體溫計,輕輕插到他腋下。現在的溫度降到了三十八度,看來藥力開始發揮作用了,暫時不用去醫院。

  李默靜靜地站在孟小冬身後,接過她遞來的體溫計,對著燈光盯著上面精細的刻度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再三確認後,才放心地收進抽屜。

  「李默,我先出去,你幫你小爸把身上的汗擦一擦,讓他好好睡一覺。」孟小冬揉揉他的腦袋,把毛巾塞給他,自己轉身走出臥室。

  客廳裡靜悄悄的,已經十一點多了。

  孟小冬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眼皮有點沉,倦倦地打了個哈欠,睡意悄然來襲。她甩甩頭,隨手拿過茶几上放著的汽車雜誌,花花綠綠的車型看得她直犯暈。無聊間,口有點渴,正準備起身去廚房倒水,耳邊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豎著耳朵仔細聽了聽,沒錯,是有人在敲門。

  李默說他沒有親戚在D市,那這麼晚了,來人會是誰?

  猶豫了幾秒,敲門聲再度響起。她匆匆起身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兒往外看。

  女的?莫非又是李默的家教?

  她解開鎖扣,把門拉開一條小縫。

  門外的人看到她,明顯也是一愣。

  互相對視了幾秒,來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好,請問你是?」

  「請問你是來找李木魚的?」

  對方點頭,微笑著自我介紹,「李木魚是我哥的朋友,晚上我哥接到李默的電話,說李木魚病了,但他有事外出,不在D市,就讓我過來看看。我叫齊貝,李木魚的同事。不知你怎麼稱呼?」

  聽完美女彬彬有禮的自我介紹,孟小冬趕緊把門拉開,「你好,我叫孟小冬,是李默的家教。」

  齊貝點點頭,跟她一起走進客廳。正巧這時李默也從臥室裡走出來,「我已經幫小爸擦好了,你進去看,——齊阿姨?」

  「李默,齊叔叔在外地,聽說你小爸病了,讓我過來看看。」

  李默的視線在她倆身上來回掃視著,氣氛有點怪。

  面對如此情形,孟小冬一貫的指導方針是:腳底抹油,速速扯呼!

  「既然這樣,那我先走了,末班地鐵馬上就要開了。」說完,拎起包,匆匆道了聲「再見」後,她拉開門快步離去。

  晚了一步,趕到時,末班地鐵早已呼嘯而去。

  她無精打采地晃出地鐵站,靠在路邊的欄杆上望著烏濛濛的夜色出神。

  細細的一彎月牙蔫了吧唧地掛在天邊,偶爾能看到幾顆星星透過雲彩頑強地灑下些許微弱的亮光。月朗星稀的夜色,在廢氣尾氣各種氣的薰陶下,早已成了遙不可及的回憶。偉大的詩人們那些吟誦夜色的詩句,在她的學生眼裡漸漸變成了難以理解的,無法想像的,極其華麗的,激情澎湃的——完美意淫。

  嘟嘟嘟!

  刺耳的喇叭聲驚得她渾身激靈,憂國憂民的思緒瞬間散去,定睛一看,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一輛銀色的越野車。

  隨著緩緩推開的車門,孟小冬看到了那張她最不想看到的臉……

  這種毫無準備的街頭偶遇,通常只會讓人產生兩種感覺——興奮,抑或是崩潰。

  孟小冬此刻的心情屬於哪一種?

  答案是極富創造性的——興奮,並崩潰著……

  孟小冬時常在想,如果與林西北的初遇發生在今天,結果會怎樣。

  才華橫溢,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形容林西北,所有人大抵都會用到這些字眼。

  毫無疑問,人群中,他是個發光體,柔和的發光體。不溫不火地滲透,無聲無息地淪陷,說不清為什麼喜歡,為什麼愛,就喜歡就愛了。

  從懵懂到清晰,從情動到迷戀,這個男人,在她心裡住了很多年,就算是根毒刺,也早已深深紮根血肉,拔不出,斬不斷。道理人人都懂,可這個世上總是有些事,有些人,明知是不該沾不該碰,行動時,卻仍然偏了方向。那些灰暗的字眼,便也由此誕生。

  深夜的偶遇,短短的寒暄,匆匆的道別,孟小冬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林西北送她回家的請求,在路邊截了一輛計程車,倉皇而逃。

  坐在車上,她忍了幾忍,終是控制不住地轉頭回望。

  昏黃的路燈下,林西北倚在車邊,靜靜地望著她。

  斜斜的影子拉在身後,他的那種目光,一如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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