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月光(6)_藍鳶星

六

　　「你是來教我彈鋼琴的，不是教他。」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了客廳。

　　孟小冬站起身，沖李默身邊的年輕女孩兒禮貌地笑了笑，「你好，我叫孟小冬，是李默的暑期家教。」

　　「哦，不好意思。」年輕女孩兒臉色有些不自然，「我叫張琳娜，藝大三年級，李默的鋼琴老師。」

　　「真囉唆，小爸是不是非要把家里弄成女兒國才甘心！」

　　三個人杵在客廳裡，氣氛非同一般的尷尬。

　　孟小冬暗歎，李木魚就算覺得李默缺乏母愛，也沒必要折騰這麼多女家教來陪他。這個年齡的小孩兒往往都覺得自己成熟得很，年紀不大，卻都有點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心理，弄這麼一幫大齡女青年跟幼稚園阿姨似的哄著他玩兒，實在是不智之舉。尤其眼前這位清麗可人的女大學生，心裡那點兒動機，看在李默眼裡，不抵觸才怪。真不知李木魚這廝到底怎麼想的，就算半路出家當爹沒經驗，四年了，這磨合期也該過了。

　　「張琳娜，我小爸要到晚上才回來，你可以不用等了，哪兒涼快哪兒玩去吧。」李默倚在鋼琴邊，掀開蓋子，漫不經心地掃過黑白交錯的琴鍵，臉上滿是厭惡。

　　張琳娜被他這麼一說，臉色更不自然了，漂亮的杏眼裡掩著幾抹羞怒，強自克制著，緩緩地道：「上周我佈置給你的曲子練得怎麼樣了？彈給我聽聽。」

　　「沒空，沒練。」李默啪地扣上琴蓋，挑釁似的盯著她。

　　「沒關係，你儘管彈，讓我看看你現在到什麼程度了。」張琳娜走到鋼琴邊，把手裡的一遝曲譜遞給他。

　　李默看了兩秒，接過去隨手丟在地上，「我約了同學。你們要是不願意走，大可以留在這裡等我小爸回來！」說完，直奔門口，極快地換好鞋，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這摔門的動作，倒是跟李木魚如出一轍。

　　孟小冬下意識瞥了一眼客廳茶几上的鑰匙和手機。這兩樣東西都落在家裡，估計錢包就更不用想了。

　　小孩兒就是小孩兒，走得倒是挺瀟灑，可渾身上下一個子兒也找不著的時候，就該想起他爹的好來了。

　　張琳娜彎腰撿起曲譜，一張張順好，整齊地放在鋼琴邊。

　　在李木魚家的客廳裡，兩個不屬於這個家的女人尷尬對視，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約摸一分鐘後，孟小冬收拾起自己的東西，順便抄過李默的鑰匙和手機，匆匆跟張琳娜道別，獨自離去。

　　李默剛走沒多久，應該還追得上。

　　等啊等，幾部電梯上上下下，遲遲沒有一部升到十八層。

　　孟小冬怕李默走遠了追不到，索性轉身跑進了樓梯間。

　　三寸的高跟鞋嗵嗵地撞擊樓梯，氣喘吁吁中，她抬頭一看牆上的樓標——十二。

　　半天才下了六層！

　　放緩步子，她邊下樓邊自我反省。

　　最近放假實在太過放縱，生活亂了步調，除了週末去健身俱樂部打打羽毛球外，幾乎沒怎麼運動。捏捏腰上的肉，很鬆軟，手感不錯，再這麼下去，很有成為游泳圈的潛力。

　　一米六八的身高，五十千克的體重，不算胖。她生就一副小骨架，很藏肉，無形中麻痹了對身材的關注，不能及時地將肥肉扼殺于萌芽中。

　　其實她並不很介意胖瘦問題，刻意維持身材，不過是為了減少置裝經費。最近褲腰已漸緊，再這麼下去還了得！物價飛漲，普普通通的一條褲子也要上百，稍微有點牌兒的都得幾百。要是把錢浪費在這上頭，日子可就沒法兒過了。

　　每每想起這些惱人的生活壓力，孟小冬的心底就會升起深深的自嘲。其實自己條件也不差，找個正經男人好好結婚過日子不難。兩個人一起經營生活，肯定比一個人咬牙苦撐輕鬆得多。

　　戀愛的感覺，究竟是怎樣的呢？她很認真地思索這個問題。男人與女人的區別，是性與愛的區別。男人可以為了性談愛情，女人卻不行。女人的性，只為愛而生。男人和女人上床，有人為了性有人為了愛，纏綿悱惻過後，愛的更加愛，不愛的卻依然不愛，一切毫無改變。

　　孟小冬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人，不可能脫離現實，守著一份早已逝去，甚至可以說從未得到過的愛過一輩子，她沒有這個資本。晚上好好跟齊薇聊聊，看看能不能從戀愛中的女人身上沾點兒喜氣，找找感覺。

　　其實她知道，跨不過去的，不過是心中的那道坎兒，那道害人害己、追悔莫及的坎兒。

　　不知不覺中，拐進一樓大廳。

　　收拾起心思，抹去額頭的汗珠兒，孟小冬匆匆跑出去。

　　遠遠地，公寓區大門前，一道幾欲消失不見的小小身影，可不正是李默。

　　幸好時間來得及，這小子還沒跑出革命的包圍圈。

　　小冬拎著包，顧不上斯文，邁開步子就向他追去。

　　「李默，你等等，慢點走！」眼看李默就要拐出大門了，孟小冬不得不在他身後扯著嗓子大喊。

　　擦身而過的車裡，不時透出驚訝的目光，李默好像聽見了，頓住腳轉身回望，看到孟小冬，稍稍愣了下，沒理會，手插褲兜裡自顧自地繼續往前走。

　　「李默，你的鑰匙和手機！」孟小冬上氣不接下氣地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李默聞言，再次頓住腳步，回頭盯著她，眉眼間微帶不解，「你專門給我送這些？」

　　「否則呢？我找你還能幹嗎？」孟小冬叉腰站在原地，拍拍胸口，總算把氣兒喘勻了。抬起頭，才發現李默年紀雖小個子卻不矮，比踩著高跟鞋的她還要高出幾釐米。她把手裡的鑰匙和手機遞給他，語中帶笑地問，「錢包也沒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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