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盒(44)_學達書庫

四十四

　　可是，國安並不是那樣一個寡情薄性的人，他的失蹤，也並不是因為他承受不了春兒生病的打擊。

　　時間一天天過去，國安始終沒有出現，春兒只有從他每天一通的來電中得知國安的近況，他說自己去了遙遠的南方打工，一年之後就會回來。春兒的心漸漸不再眷顧突然消失的國安，她心裡始終認定這個男人是因為自己的病而離開的。

　　她偶爾走出病房，來到那株始終不肯服輸的山茶花前，可是卻從來沒有發現這棵樹上的秘密。由於病情好轉，春兒曾經結交的那些"朋友"又開始漸漸回到她的生活裡，一種久違的虛偽如同泡沫的感覺又開始圍繞春兒。她所嚮往與崇敬的金錢與虛榮又開始向她招手。很快，她對國安打來的電話開始心不在焉，甚至藉口不接。

　　一年之後，一個男人魁梧的身影出現在一家理髮店門口，在眾人驚愕的眼光中，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解開頭髮上的皮筋。烏黑的長髮散落在肩膀上，面前的鏡中，是國安平靜的臉。

　　"師傅，幫我把頭髮齊根剃下來，只是要小心，不要弄斷了，我留著還有用呢。"

　　原來，這個一年沒有露過面的男人為了幫春兒做一頂真人頭髮做的發套，自己偷偷躲起來開始留頭髮，現在他的頭髮已經長及肩背。他一直精心護理著這一頭長髮，因為在他心裡，這頭髮並不是屬於自己的，而是屬於自己心愛的女孩，他為了她要好好保護頭髮，讓它們長得又黑又亮。

　　剃光了頭的國安很快把自己的頭髮做成了一頂精緻的發套，當他懷著激動的心情來到醫院的時候，發現原先那個病房早已空空如也。

　　春兒的病情早就得到控制，回到了家裡，儘管她還沒有回到自己熱愛的戲臺上，可是卻已經找到了新的戀情，早就把曾經對自己一片癡心的國安忘得一乾二淨。國安帶著他的發套來到春兒面前的時候，她已經長出了頭髮，並且剪成了流行的短髮式樣。女孩看到自己昔日的戀人，臉上絲毫沒有表情，她心裡始終認定是他背叛了自己。

　　"你還來幹什麼？"她冰冷的聲音把國安的心撕得粉碎，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他為自己付出了什麼。

　　"我……"國安拿著裝發套的盒子的手在顫抖，他呆呆地盯著站在春兒身邊的陌生男人。

　　"你快走吧，我就要和他結婚了。"這句話像晴天霹靂在國安的世界中響起，他手中的盒子掉到地上，用細密的發網套著的發套露了出來。

　　春兒俯身撿起發套，冷笑了一聲："我現在已經用不著這個東西了，而且，我也不再留長髮了。"

　　她"砰"地一聲關上了門，也切斷了他們之間所有的關係。

　　"呵呵！"國安一路拿著那頂發套傻笑著回到了自己家，他的內心單純到根本想不到春兒會再愛上別人。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使他的精神四分五裂。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國安失魂落魄的身影開始在街頭巷尾遊蕩，手中始終緊緊攥著那頂用他的愛情換取的發套，口中喃喃地哼唱著《牡丹亭》"遊園驚夢"。人們像躲避遊魂一樣躲避著這個光頭的男人，很少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麼變成這樣癡癡傻傻。

　　時間在這樣痛苦的難熬中過去，國安心裡漸漸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是用自己的頭髮做的假髮套不夠漂亮，才惹得春兒生了氣，只要做一頂更漂亮的，她就會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於是，小城裡就開始上演最初的那一幕。所有留著一頭美麗長髮的女孩都惶惶不可終日，因為接二連三地，女孩無緣無故地被人剪去了長髮，誰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幹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國安瘋狂地收集著女孩的頭髮，他買來很多個塑膠的人頭模型，每一個上面都套上發套擺在家裡，還編了號，他的房間漸漸變成了一個可怕的發套陳列室。

　　現在，他默默地坐在桌邊，精心梳理著自己剛剛獲取的那束頭髮，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他將這束頭髮舉過頭頂，對著燈光仔細端詳，當發現那被燈光照成金紅色的發梢有一些開叉的時候，國安趕忙拿起那把手柄上纏著紅絲線的剪刀，細細地修剪起來。

　　"她不喜歡頭髮有開叉的……"他自言自語。

　　這詭異的景象讓人不寒而慄，雖然他剪人頭髮有著如此沉重的理由，但是他的行為已經傷害到了別人。

　　國安慢慢地修飾完了手中那束頭髮，然後站起來在房間裡繞了一圈，他挨個走到那些套著頭套的人頭前，數著："一號、二號……"一直到第十，他呆呆地凝視著第十個發套，那是用從自己頭上剪下來的頭髮做成的，他的第一頂發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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