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盒(27)_學達書庫

二十七

　　婆婆難以置信地盯著我，"你……你怎麼知道？"

　　"別管這些了！你的愛人在橋上等你！快去啊！"我沖她大叫。房東咬咬牙，然後沖上樓，當她下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拿著那把傘，她走到我面前，緊緊抓住我的手："孩子，為了你自己好，千萬不要打開你房裡那個衣櫥。切記！"

　　我點點頭，看著她向門外奔去。站在我身邊的那個小女孩追著她跑到門口，望著她的背影揮手："有人陪外婆了，她再也不孤單了，寶寶要走了。外婆，再見！"

　　她那小小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門口，我驚異地看著這一切，但很快就大夢初醒地朝婆婆去的方向追去。

　　經過漫長而曲折的路途，經過崎嶇不平的坎坷，郁燕婆婆的身影終於漸漸在我面前出現。她跑得飛快，那件黑色的夾襖從她身上脫落，身上是飄逸的白色衣裙，她的身體又變得如同他們初次相遇時那樣年輕而充滿了活力。

　　石橋一點點顯露出它堅定的身影，今夜的河面上漂滿了白色的蓮花燈，在那石橋的中央，站著一個人。

　　郁燕在橋頭站定，她的眼中閃爍著淚光，拿起那把白色的油紙傘在頭頂撐開。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半個多世紀前的約定。洪鵠在那裡等她，他們終於相遇，並且永遠都不會再分開。

　　在幸福的光芒裡，我看見這一對有情人拉著手向橋的那一端走去，河面上遠遠有人撐著竹筏子駛過，唱著一曲動人的小調：

　　哪個九十七歲死呦---

　　奈何橋上等三年---

　　等三年---

　　第四章舊照片

　　中秋夜之後，房東婆婆再也沒有出現過，但我知道她已經得到了幸福。我封閉了樓上的房間，把那些貓全都趕了出去。現在這棟房子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感到無比的安心，因為再也不會聽到那古怪的聲音了。

　　黎克幾乎每天都會來陪我，我們經常做的事就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就像兩隻掙脫了線的風箏，得到完全的自由之後反而感覺麻木。我仍然對他不甚瞭解，甚至不知道我跟他之間究竟有什麼聯繫。他隨時可能出現，但是並不按照我的意願出現。我們之間似乎不像朋友，倒像兩個路途中碰上的路人。淡淡說幾句話，各奔東西之後，會很快在另一條路上再次相遇，仿佛有一種游離在物質世界之外的東西把我們松松緊緊地聯繫在一起，分不開，卻也走不近。

　　相信每個人都有過這樣的體驗：當你經歷了一系列的刺激之後，再次陷入安靜就很難適應。不知為什麼，生活逐漸安寧下來，我卻每晚噩夢連連。

　　一個晚上，當我在夢魘中輾轉反側的時候，突然驚醒，從床上坐起來。我環顧四周，發現房間裡並沒有任何異常，只有那個房東曾經反復告誡我不要打開的黑色大衣櫥靜靜地立在角落裡。

　　我下床走到桌邊倒了杯水，讓冰涼的水滑下乾枯的喉嚨。我無意抬起頭，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牆壁本來是空的，那些原先掛照片的區域顏色比周圍要淡，所以留下了幾個淺色的方框。但是現在，那些淺色的方框被幾幅鑲了黑白照片的相框遮蓋。我舉著杯子怔怔地看著這幾幅突然出現的照片，熟悉的恐懼又一次回到了身上。

　　這是些年代久遠的照片，不過被保存得很好，一禎禎照片似乎記錄著一個家庭的成長歷程。我默默地看著，目光最終鎖定在正中一幅大大的全家福上。

　　這是一家4口人，母親、兩個兒子和一個小女兒。不同尋常的是，他們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悲傷，臉上掛著淚痕。當我湊近想看仔細的時候，發現他們每個人的眼中流出的不是眼淚，而是血！

　　我被驚得退到牆角，可目光卻像被鎖在照片裡一樣，無法移開。我回憶起剛租這個房間的時候問過房東這間房子原先住著什麼人。

　　"不好說。"這是她當時的回答，不好說？為什麼？當我凝神要再次看清楚這些照片的時候，它們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靜靜地坐在房間裡，再也睡不著。照片上那一家人的表情似乎深深浸染了我的心情，那是一種刻骨噬髓的悲痛，然而在他們每個人臉上卻顯得那麼淡然。越是這樣，就越是讓人感到揪心。外面的光線漸漸亮了起來，天亮了，我還呆呆地坐在桌邊，望著牆上那些顏色很淺的方框。

　　直到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射到我臉上，我才驚覺地站起來。有人在外面輕輕敲窗子。我拉開窗簾，黎克站在灑滿陽光的院子裡朝我揮揮手。

　　"你眼睛好紅啊。"我打開窗戶之後他訝異地說，"昨晚沒睡？"

　　"沒睡好。"我揉著酸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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