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盒(15)_學達書庫

十五

　　他搖搖頭，似乎不想涉及這個話題。過了一會兒，他又笑著問我："姐姐，到我家裡來喝杯水吧？"

　　我接受了他的邀請，欣然前往，正當我起步往院子正中那所大房子的門口走去時，少年卻窘迫地叫住了我："不是那裡，我住在這兒。"

　　我轉過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院子角落裡有一所磚砌的簡陋房屋。我驚異地看著那所房子："你就住在這裡？為什麼不住在正屋裡面？"

　　他沒有再搭腔，低著頭在前面引路，我跟他走進了那個小房子。這裡根本不算是一個房間：狹小的空間內只能放下一張床和一個小桌子，上面幾乎都放滿了一本本的參考輔導書和習題冊。

　　"不好意思，我的房間太亂了。"他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他的書，漲紅的臉上帶著一絲羞怯的興奮。我放下了矜持，坐在他床上四處打量。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這個房間的房梁是按照傳統建築的龍骨形狀搭建的，主樑上是一根粗壯的方形木頭，上面沒有塗什麼油漆來保護，顯得很粗糙。可是當我再仔細定睛看時，居然發現那房梁上寫了很多字。

　　"咦？那上面怎麼會有字？是你寫上去的嗎？" 我象發現了新大陸似地指著房梁上那些字問那少年。

　　"是我寫的。"他臉上的表情仿佛日記裡的秘密被發現了一樣。

　　這奇特的發現讓我很新奇："上面寫著什麼呀？"

　　"你……真的想看嗎？"少年有些忸怩。

　　"你願意讓我看看嗎？"我望著他的眼睛。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搬起凳子放到桌上："我幫你扶著凳子，你爬上去看吧。但是---不要笑話我。"

　　"放心！我不會笑話你的。"我像個小孩一樣笨手笨腳地爬上他用雙手緊緊扶著的凳子，站在搖搖欲墜的凳子上仰頭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並不容易，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寫上去的。我努力一行行地辨認著他寫的東西，原來都是一些渴望實現的心願：

　　我要考上大學；我要買一棟大房子，從這裡搬出去；我要定購全年的科普雜誌；我要買一輛新的自行車；我要找一個模樣慈祥的保姆，什麼家務都不讓她做，只要她允許我叫她"媽媽"……

　　看到這些寫得歪歪扭扭的心願，我突然感到一陣心酸。我低頭問他："你為什麼要把這些寫在房梁上啊？"

　　少年沖我笑了："你先不要下來，就站在那裡，看看窗外。"

　　我照他的話去做了---原來從他書桌前的窗子看出去，目光剛好可以淩駕於外面那棟房子之上，可以看到圍牆外面、甚至還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風吹在臉上，感覺好開闊。

　　"看得很遠吧？"他說，"就像我伸出手就能夠著這根最高的房梁，夠著我寫在上面的心願似的。也許，願望實現的距離離我僅一臂之遙。我在等，充滿希望地等著呢！"

　　在這麼陰暗、簡陋的房間裡，還能充滿希望地等待著自己的心願實現。如果不是上升到這樣的高度，從俯視的角度看自己正在遭受的這一切，他的心怎麼能被陽光照亮？我終於明白了他那頑固的執著，於是從凳子上爬下來對他說："你真的很了不起。"

　　少年突然認真地對我說："謝謝你願意跟我說話。"

　　"為什麼？"我對他這奇怪的道謝理由感到不解。

　　"已經很久沒有人跟我說話了，他們不是罵我就是在背後議論我。等待的耐心也是有個期限的，我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了，我只想快點拿到通知書，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你說"他們在背後議論你"？他們是誰？"我疑惑地問。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頭望向窗外那所大房子，無需更多解釋，這就是我問題的答案。

　　"你說，我的心願能實現嗎？"

　　看到這個少年憂傷的神情，我的心也開始隱隱作痛。我斬釘截鐵地對他說："會的！只要你堅信，就一定會心想事成。"

　　回到院子裡，我打開自己的房門，卻被房東叫住了。老太婆拐著小腳越過一根根木欄杆急切地向樓下走來。

　　"你有沒有見到---算了。"她欲言又止，神經兮兮地又往樓上爬，我覺得很奇怪，她究竟要問我什麼？

　　生銹的門軸"吱呀"一聲轉動，門開了，房間裡仍然那麼陰暗。一時難以適應黑暗的雙眼看見從門外投射的一塊方形的光斑之內，赫然立著一隻血紅色的雞毛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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