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盒(14)_學達書庫

十四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直到再次被牆上那座掛鐘的聲音驚醒，鐘敲了12下。短暫的睡眠使我對昨晚發生的一切似乎暫時失去了記憶，等到想起天井中的那個女孩，我又感到毛髮倒豎。

　　我撥通了黎克的電話，無人應答。

　　我決定到街上去找他，可當我跑到最初見到他的那個小巷的時候，那裡卻空無一人。我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尋找，卻始終沒有發現他的身影，他到哪裡去了？我焦急地四處探尋著那個身著藍色帽兜運動衫的男孩的身影，然而，仿佛從來不曾存在一樣，他在這個小城裡的痕跡消失得乾乾淨淨。

　　我又一個人走到了"忘川"的河堤邊，經過昨夜的暴風雨，河水幾乎變成了深黑色。沿著河堤漸漸往前，一陣嘈雜的呼喊聲從河對岸傳來，對岸的河堤上站滿了人，他們瘋狂地舞動著手臂向黑色的河水大喊大叫。

　　我一直沒有注意到河對岸還有另一塊陸地。隔著波濤洶湧的河面，我聽不清那些人在叫什麼。我望向"忘川"的兩頭，發現它的兩端都浸透在濃濃的霧氣中，不知延伸向何方。

　　"你要小心，千萬不要掉下去。"黎克當初的叮囑回蕩在耳邊。

　　我小心地退後幾步，往回走去。

　　我默默地站在門口，不想走進房間。這時，一架折得很精緻的白色紙飛機越過院牆，在我頭頂上打了個旋，然後就乖乖地降落在地上。我走過去把紙飛機揀起來，發現這張白紙的背面有字，我攤開它，只見上面寫著"一定要考上！"

　　我笑了，仿佛看見紙飛機的主人那充滿期待的眼神。接著，另一架紙飛機又越過院牆，然後是第三、第四、第五架紙飛機……我把它們一一揀起來，然後向飛機飛來的地方走去。

　　隔壁的院子裡，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瘦弱的身體裹著一件和他的身材極不相稱的大襯衫，那些寫著心願的飛機的主人就是他。我認出了這張臉，他就是那個晚上來問我是否收到投錯的信的少年。

　　此刻，這個少年帶著一種虔誠的表情把手上的一本草稿紙一張張撕下，一筆一畫地寫下他的心願，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這些紙折成一隻又一隻紙飛機。當他放飛它們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就像一個狂熱的教徒在面對宗教圖騰。

　　"咳！"我故意輕咳了一聲，少年立刻就注意到了我，他驚喜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連蹦帶跳地向我跑來："有我的信？"

　　我搖搖頭，他臉上的神情瞬間黯淡下來。我舉起手上的一把紙飛機："我想這是你的東西。"

　　他扶了扶鼻樑上厚重的眼鏡，臉上露出局促不安的神色："對……對不起……我沒想到它們都跑到您院子裡去了……我還以為……"

　　"以為它們都飛到天上去了？"我笑了。

　　少年的臉變得緋紅，然而他那雙閃爍著希望的眼睛卻閃閃發光："我這麼大的人還玩紙飛機，你是不是覺得可笑？"

　　"怎麼會呢？對了，你到底在等什麼重要的信件？"我好奇地問他。

　　"是……很重要的信！非常非常重要！"提到信，少年臉上露出無限憧憬的神色，"這封信能改變我的人生。"

　　"那……這麼久都沒來，難道你要一直等下去嗎？"

　　"是啊，而且我相信一定會等到的！"少年堅定地接過我手裡的那一把紙飛機，抽出其中一隻，放在嘴邊呵了一口氣向遠方猛地擲去。站在少年的身後，我仿佛看到了一種飛蛾撲火般的悲壯和無奈。我走過去搭著他瘦削的肩膀笑著對他說："我也跟你學折紙飛機好不好？我幫你一起祈禱，兩個人的力量應該更大，你的心願一定很快就能達成的。"

　　"是嗎？！"少年臉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趕快撕下草稿紙，教我怎麼疊紙飛機。在這當兒，我仔細觀察著他臉上的神情，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提到他的家人，少年的神情黯然了："沒有了，他們都走了，只留下我一個人。"

　　"一個人，很孤單吧……我也是一個人呢。"我安撫著他的情緒。

　　少年抬起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注視著我，我感到他的目光是濕潤的，我甚至從他瘦弱的身體看得出他有多麼缺乏關愛。

　　"你家裡人呢？"我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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