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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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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原倚著洗手台前的鏡子看他,「哥們兒,你要買醉,也不是這個買法。一看你就不是習慣買醉的人,所以這樣不適合你的事,還是不要做了。倒下睡一覺,再大的事,遲早會過去的。誰叫咱們還得活下去呢,除非你死,那倒是一乾二淨。」 韓張直起身體,眼睛通紅,臉色刷白,沒有一點兒血色。用水沖了臉,靠在牆上,閉著眼睛氣喘吁吁說:「她結婚了,你知道嗎?所以,咱們兩個傷心人,還是喝酒悼念一下吧!」 夏原聽得愣住了,傻傻問:「誰?」到底是誰結婚了?他的意識像被抽風機抽空了一般,一時反應不過來。 韓張沒理他,出來倒了杯酒,捏在手裡,一小口一小口灌下。液體順著喉嚨滾下,通通變成了苦澀的滋味。心裡火燒火燎般地燙起來,仿佛要將他熔化,直至化為塵埃,重歸於虛無。 夏原看著鏡中的自己,光和影交錯在深沉的眉眼間,似乎是另外一個隱藏的自己。終於明白他說的是什麼,震驚過後,唯有苦笑。鐘越和何如初這兩個人,竟像有根線牽著一樣,怎麼分都分不開。這就是緣分嗎? 他跟著出來,捋起袖子大聲說:「來來來,咱倆來劃拳,這樣幹喝有什麼意思?」將電視音量調到最大,直接坐在地上,吆喝起來。 韓張很快就醉了,開始胡言亂語:「我自從有記憶以來,第一個記得的人,不是父母,而是她。我腦海深處一直記得這樣一個場景:她走路還不穩,卻跌跌撞撞向我跑過來,身體一斜,重重摔在地上,哇哇哭起來。我不記得是在哪裡了,周圍開滿了五顏六色的月季,像是春天又像是夏天。可是後來,從沒有見過這麼一個地方。」也許這樣的記憶並不是真實的,真真假假混在一處,誰又能分得清呢?全部合二為一了。但是他心心念念記住的是她大聲哭泣的樣子。 「我有沒有跟你說,她其實比我小一歲?我跟林丹雲他們幾個孩子上課去了,丟下她一個人在家。第二天她拖住我不放,哭著鬧著也要去學校。何爸爸哄她說年齡太小,明年再去,我們上臨的孩子入學年齡本來就偏小。她哪裡肯,哭得稀裡嘩啦的,硬是要跟著去。最後大家沒辦法,只得由她去,跟老師們打聲招呼就是了。我讓她坐在我身邊,她像模像樣地聽課,一聲不響,用拳頭握筆,還從椅子上摔下來過,頭上磕了一個大包。她紅著眼眶,居然沒哭,只說要去廁所。」他以為這些事早就忘記了,可是一提起來,仍歷歷在目,竟然記得這樣清晰。原來並不是記憶欺騙了我們,而是我們欺騙了自己。 夏原見他醉得一塌糊塗,還在那裡嘮嘮叨叨說個沒完,歎氣說:「行了,行了,渴不渴?喝口水睡了吧。」再說下去,不但他傷心,連他也要跟著傷懷起來,還是趕緊打住吧。扶著他回客房躺下。 出來時感覺肩頭濕濕的——剛才他的頭一直無力地搭在他肩膀上,一動不動,原來竟是流淚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 韓張因為大冬天只穿著一件毛衣在街頭吹風,第二天發熱感冒了,又是咳嗽又是流鼻涕,喉嚨幹癢,腦袋昏沉沉的。有人見了他,吃了一驚,「怎麼一夜之間憔悴成這樣?」他理直氣壯地回答:「生病了,病來如山倒,沒辦法的事。」是啊,木已成舟,沒辦法的事。 他這一病,遲遲不見好。鬧得遠在上臨的韓媽媽都知道了,打電話問他身體怎麼樣了。他半躺在床上,沒什麼精神,說:「流行性感冒,過幾天自然就好了。」韓媽媽先叮囑他一個人在外面注意身體,然後說:「過年早點兒回來,媽媽介紹幾個朋友你認識。」 他一聽自然是不願意,「媽,你就別操這個心了。」 韓媽媽拿出老師的威嚴,不容反駁地說:「你年紀也不小了,難道真想打一輩子光棍不成?你看人家如初都已經結婚了,你連個影兒都沒有,到底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肯考慮個人問題?讓你回來就趕緊給我回來!嘰嘰歪歪哪來那麼多的廢話!」下了最後通牒。 兒子的心思當母親的多少知道一點兒。兩個孩子都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既然沒緣分,她也不好多說什麼。眼瞅著如初都結婚了,自己兒子還在一邊傻乎乎地等著,著實心疼。知道他脾氣硬著呢,只怕一時半會兒還不能死心,這樣蹉跎下去,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是個頭,一時發急,硬逼著他去相親。當母親的總是比自己子女還著急他們的人生大事。 韓張病了這麼多天,不得不接受她已經結婚的事實。驚怒過後,也只有默默承受下來。雖然他對鐘越仍有滿腔的敵意,可是對她,一想到兩人二十多年的情分,無論受到怎樣的傷害,始終無法怪罪在她身上。兩人自從上次在咖啡館不歡而散後,始終沒有聯絡過,似乎已成陌路人。 不不不,他不願意這樣。如果不能在一起,他寧願他們還像以前那樣。他不是心胸狹隘的人。他對她除了男女之愛,親情和友情也占很大一部分。以前不管怎麼吵架,從沒有想過兩人會真正翻臉。 他主動打電話給她,聽到她在那頭的歡呼聲,感覺又回到從前。 他回老家前,她來送機,提了整整三大包東西,搞得他以為她也要回去。鐘越也跟來了。兩人見了面,很有些百感交集,昔日的同學、朋友、情敵、對手……無數重矛盾的關係,一一在眼前晃過。他點點頭,很客氣地打了聲招呼。鐘越伸出手,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切盡在不言中。有些事情,不需要明說。他唯有黯然退出,將她交給眼前這個他不得不承認既卓越又癡情的男子。 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耳邊滿是嘈雜的聲音,他忽然想起,其實他和鐘越曾有過一段難能可貴的友情。他們倆曾在高考前的籃球賽中配合默契,將態度囂張的一班殺得落花流水。因為想起從前,他的目光變得柔和溫暖。他像以前在籃球場上一樣,捶了鐘越一拳:「你小子,果然是出息了!」 鐘越立刻感覺到他敵意的消散,握拳做了個「勝利」的手勢。不管他們之間有多少解不開的心結,曾經共同度過的那段青蔥歲月永不可磨滅。兩個男人間的長久的僵硬隔閡在彼此的熟悉的動作中獲得化解,維繫他們感情的是再也回不來的少年時光。 何如初卻什麼都沒察覺,低著頭一味地說:「這袋子東西是給你媽媽的,這袋子你拿給林丹雲媽媽,還有這個白色袋子是給我媽媽的……」見他根本沒注意聽,氣惱地說,「你聽清楚了沒?到時候別弄混了!」 他忙敷衍說知道知道。她罵:「知道個頭!我問你,白色袋子給誰的?」他答不出來,便說:「你怎麼那麼麻煩?又不是開雜貨鋪,帶這麼多東西!」何如初打了他一下,「叫你帶點兒東西都這麼多廢話。到底有沒有聽清我剛才說的話?」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鐘越忙拉住她,扯到自己身邊,說:「不用擔心,我在袋子裡貼了條,寫明白了哪個是給誰的。」將東西親手交給韓張。她跟韓張之間言行無忌,親昵得過分,多少讓他有點兒吃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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