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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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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宏菲特別喜歡我的照片,尤其是那些在當時還發表不了的照片。他把這些照片編一編,加上一個前言,就拿到當時廣州最開放的雜誌《南風窗》去發表。《南風窗》給我們在中頁的對開兩版開了一個專欄,專欄曾持續了很長時間,影響也挺大。有一次,沈宏菲抱著一本厚厚的《收穫》雜誌,得意洋洋地翻給我看其中的一篇評論文章。原來那時候朦朧詩派剛剛平反,在那篇評論文章裡,歷數了當年朦朧詩派的領軍人物,沈宏菲的名字赫然排在舒婷之前。沈宏菲告訴我:當年他才十七八歲,因為寫朦朧詩受到政治壓力。為了躲避政治風浪,考到暨南大學來讀書,從此告別了詩界。後來他還以自己在珠海的一段生活寫了一部中篇小說,我是他小說的第一個讀者。這小說後來在北京發表,聽說北京文學界的大腕李陀說,想不到廣東還有這麼一位才子。一年多以後,香港文匯報駐廣州辦事處就把沈巨集菲從我們單位撬走了。有一次我去他們單位,他趁其他工作人員不在,把我領到他們發稿的傳真機前,指著牆上一張傳真給我看。那是香港文匯報總編室發來的指示,說以後所有人在發稿前都要經過沈宏菲審稿。後來他又被調去福建省創辦香港文匯報駐福建的辦事處。1990年他又被挖角到香港《中國時報》週刊做編輯記者。二十多年來,我們都是私交甚密的同行朋友。如今他已是全國著名的專欄作家了。 謝建緒是中山大學中文系的畢業生,是汕頭人,他的腦袋特別大,聰明而且實幹。他負責跑政文線,很快就打開了局面。他和當時的省委省政府以及外辦等政府負責宣傳報導的官員溝通很順暢。我記得有幾次省委秘書長陳開枝還專門叫他到省委去採訪省委書記林若,發表一些省政府很重要的開放改革的措施。因為重要,所以他是直接在省委辦公室打電話向方遠生社長彙報稿件,然後方遠生社長指揮他怎樣深入採訪,定稿後,立即向香港發稿。他的稿件幾次登在香港大報的頭版頭條。那時候我們的稿件上香港報刊頭版的次數越來越多。 在改革開放摸著石頭過河的中間,也常常有領導人會犯錯誤。前海南行政區主任雷宇,在1985年海南發生的特大走私汽車的案件中犯了錯誤,震驚了全國。但是中央在審查中沒有發現他有貪污行為,最後他被降職下放廣州郊區增城縣,當了一年多縣委書記。1988年1月,上級重新啟用他,調任廣州市的副市長。聽說這個消息後,我跟著謝建緒到了增城縣找到了雷宇,他的住處很簡樸,收拾好自己簡單的行李以後,他接受了我們的採訪。臨走前他還要去理髮,理髮店的小老闆是他的好朋友,服務周到。我拍了一張雷宇理髮的照片,謝建緒起了個名字叫「從頭做起」。後來,稿子在《南風窗》雜誌發表以後,在廣州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事隔二十多年,還常有新聞界或廣東政界的老幹部老記者提起這張照片和「從頭做起」的題目。 由於謝建緒鋒芒畢露,終於觸礁了,他在一篇稿子裡,「犯了錯誤」。後來他跳槽到一個大投資公司工作,很快又當上了辦公室主任,分了很大的房子。到90年代,他和太太一起移民香港。我那時在香港工作,把他介紹到香港中旅集團的研究部,很快就得到集團老總的賞識。再後來,他又被調到澳門的一個大的中資機構當了老總。 80年代的中後期,可能是廣東分社最好的時期。思想特別活躍,而且人才濟濟。在這種氛圍下,我的照片也拍瘋了。尤其是方遠生社長曾激勵我們說:「好的記者,走到哪裡,那裡就有新聞可寫。」我從早到晚都背著相機,無論在上班的路上還是採訪的間隙,我的神經都保持興奮,不斷地觀察廣州街頭的地形地物,光線變化,人物表情。有一次,在路上見到一個個體戶背著一個有一人多高的大鍋蓋,騎著單車趕路。我立刻抄起相機騎車追著他,邊騎邊拍。街道兩旁的路人看到我們的樣子,發出陣陣笑聲。還有一次,我正在單位吃午飯,聽到樓下鞭炮聲響起,我立刻放下飯碗,沖上街頭拐進小巷,在小巷裡拍到一對新人的婚禮。那時候廣州剛剛興起用花車接新娘,但是花車開不進小巷,於是這對新人就被前呼後擁地走出巷子去搭花車,巷子太窄,行人都要給他們讓路。我在巷口拍到一張自認為很棒的照片,題目叫做「小巷婚禮」。美國大片《超人》剛上映以後不久,很快就被禁了。據說經過政府內部爭論以後,《超人》又重新上映了。我立刻跑到中山五路,站在海珠路口,把鏡頭對著我早已觀察好的兒童電影院的海報,把路中央的員警和來往的騎車的人流都拍進了畫面。後來給這張照片起名叫「超人到廣州」。 有一天,我在流花路見到一個小夥子叼著一支煙坐在欄杆上,他的女朋友正在給他點煙。我拍下了這個街頭小景,起名叫「廣州大丈夫」。後來這張照片被《人民攝影報》的編輯司蘇實拿去發表了,他還為此開闢了讀者討論的專欄。有讀者說那個小夥子不文明;有的說那小夥子為我們男子漢爭氣了……當時在全國各地的年輕人裡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在那段時間,我的拍攝技巧和觀察能力越來越純熟。每天騎著單車上下班和在採訪的路上,我總能發現一些有趣味的場景和故事。我覺得,我不僅能拍攝到那許多人間喜劇,而且似乎還看到了導演這人間喜劇的「上帝之手」。我還覺得,這一切都和我在西雙版納業餘宣傳隊時,在那些露天舞臺上積累的舞臺經驗有關,當然也和我的人生經歷和思考有關。過去,我是導演在調度演員;如今,我仍是導演,但我的工作只是調度「機位」,帶著我的觀眾去欣賞社會現實中的人生百態。我的觀眾首先就是身邊的這些同行才子們,還有那些在我的幻燈會上的老少爺們兒。是他們欣賞的目光和會心的笑聲,讓我心跳,讓我來勁兒,使我走在攝影的路上心態越來越踏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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