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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大田裡的莊稼收割完畢,村裡的壯勞力就趕著牛去犁田。農民們用來趕牛的牛皮鞭子,跟手腕一樣粗,足有三四米長,從頭到尾一路細下去,到了最末梢就是幾根牛皮繩,很細。這種鞭子現在只能在馬戲團的舞臺上才能見到了。老鄉趕著兩三頭牛犁田,一邊吆喝一邊抽鞭子,鞭子有力地甩出去,「啪」的一聲,響亮極了。可我們拿起鞭子來卻怎麼也抽不起來,有時還會抽到自己。那時我看著他們,覺得北京山裡的農民真是太帥了。

  收完穀子,要用三匹馬拉的大車運回村。趕車的是個虎背熊腰、濃眉大眼的小夥子,他用白羊肚毛巾包著頭,光著膀子站在車轅子上,背靠著糧食垛,上陡坡的時候,他在頭頂上掄著車鞭子,甩出一串「劈啪」的脆響,嘴裡還大聲吆喝著,給那三匹正埋頭奮蹄的大馬鼓勁兒……那場面真是激動人心,我都看呆了。記得生產隊長是個女的,據說跟趕車的小夥子正在談戀愛,女隊長長得很壯實,嗓子也好。吃完晚飯,她招呼大家開會的時候,從山下往二裡地上面的村子一喊,整個山谷都能聽到。

  收完穀子以後就是收棗了,這個活兒更好玩了。滿山都是棗樹,大的像雞蛋一樣大,小的也很飽滿,又脆又甜,可比在城裡街上買的好吃多了。我們提著籃子爬上樹,一邊摘一邊吃,幾天下來,我們都長口瘡了。

  劉安陽的房東特別喜歡他,房東的媳婦也特別照顧他,知道他有胃病,每天中午,就用新打下來的玉米磨粉,做了涼粉給他午睡起床後吃。讓我們羡慕死了。

  在田裡勞動,常見一個和大家一起幹活的老頭,他的上衣胸前縫著一塊白布,白布上寫著「反動地主」的字樣。老頭有個傻孫子老跟著他前前後後地跑,那傻孫子也快成年了。在田裡幹活就什麼階級鬥爭都沒有了,有時女村長來了,也會叫他一聲:「爺爺」。

  在南口山裡還有一件好玩的事,就是可以騎驢。從村裡到山下的大田去拉糧食,我們每人發了一頭驢。村裡人告訴我們:騎驢要騎驢屁股不要騎腰。我一上驢背便適應了,過懸崖時也一點也不害怕,騎著驢「顛兒、顛兒」地跑下山,回來時再拉上糧食。

  那時已經有少數同學是去「串聯」回來了的。所以在勞動休息時,我們也交流一些串聯時的見聞。因為我是最先走出去的,在同學中應該也算是比較會玩的,就有四個幹部子弟出身的同學邊疆、朱仲為、馬克立和劉鳴曉約我回北京以後一起去「串聯」。他們還做了很詳細的去內蒙、新疆和四川的計畫。並讓馬克立管賬。

  我家的錢都是放在櫃子裡的,我們自己拿了錢,只要向媽媽講一聲就行了。第一次串聯我帶了30元,走到最後錢用得光光的。這次串聯我就帶了40元。我還背上了一支小的竹笛和我家那部很漂亮的相機。

  將近10月了,我們沿著詹天佑主持修建的鐵路——京張線北上。先去內蒙的呼和浩特,再去蘭州,這一路見到了長城,壩上草原和沙漠。蘭州的火車站在一座山下,火車從山洞鑽出來,汽笛一響,那回聲可以飄過蘭州城傳到黃河對岸的山上。在蘭州我們參加了一次省委書記汪峰與各地紅衛兵對話的大會。大會在一座禮堂裡召開,雖然有紅衛兵用很不禮貌的話語質問汪峰,但還不像北京的政治運動那麼野蠻,更還沒有開始「打、砸、搶」。

  從蘭州到新疆烏魯木齊的火車要走三天三夜。火車上參加「大串聯」的各地紅衛兵已很多了,我們沒有搶佔到座位,就在車頭後面的車廂門口的地上鋪了一塊塑膠布,輪流睡一睡,好在那扇門基本上是不開的。三天所見,新疆大部分是一望無際的戈壁灘,有個小站有人下車,只見他背著行李走進那暮色蒼茫的戈壁灘,真不知這裡的人是怎麼生活的。

  最後一天,我見有人爬上行李架上睡覺,也就找了個空隙爬上去,在行李之間蜷縮著睡了。當我一覺睡醒,覺得腿腳已經伸開了。睜眼向下一看,只見對面窗口的陽光中,坐著一位紮著紅頭繩,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大眼睛姑娘,她美得讓我看呆了。她突然抬眼看了我一眼,四目相對,我們都羞得漲紅了臉,轉過頭去。

  新疆的早晨七點是北京時間的九點,有兩個小時的時差。天已大亮,我們走出烏魯木齊火車站,只見皚皚的白雪把這座天山腳下的城市裝扮得潔淨、美麗,像童話的世界。

  我們住進了新疆大學,沒有帶大衣的同學可以在學校領到翻毛羊皮襖。有紅衛兵在自己穿著的羊皮襖的背上用墨汁寫上「炮轟」、「造反」的字樣招搖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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