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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每逢五一、國慶日,我們都在遊行隊伍的最前列

  北京第25中學也是男校,在燈市口大街,地處東四、東單、王府井大街和外交部街的中間,街對面是全國婦聯的辦公樓。它是19世紀外國傳教士創辦的教會學校,以前叫育英中學。校園裡大部分都是老的中式古建築,裡面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四合院。學校操場不大,但有排球場和籃球場。禮堂是廟堂式的老建築。

  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的兒子和一位大臣的兒子也在我們學校上學。後來還有法國大使館外交官的小孩也在我們學校。親王的兒子好像就是現在的拉那烈親王,他溫和、穩重,臉上常帶著笑容,年齡好像比他們班的同學大,體形和做派都很像他的父親。那位大臣的兒子叫黃班·納立得,個子高高的,很活潑。常見他跟他們班同學一起打籃球。他們互稱外號,隔著老遠就能聽見他們班同學扯著嗓子叫他:「黃班兒——」還常見他們勾肩搭背地打打鬧鬧。

  我們三班的班主任叫葉長良,是俄語老師,剛30歲出頭,脾氣特好,當時剛從外國語學院畢業。葉先生那時還是單身,他曾在暑假裡組織有自行車的同學去郊遊。我帶著氣槍,有同學還帶了照相機。我們從東城騎車過石景山到潭柘寺。經過門頭溝的時候,爬坡上山,回頭望山下的工廠、礦山十分壯觀。那時公路上的車還比較少,顯得山裡很清靜。正好是8月份,滿山的山楂果紅得把山都染亮了。下山時,我們一路飛快地沖,紅紅的山楂果從身邊飛過。途中還經過了一座古老破敗的寺廟——戒台寺。那時潭柘寺很少有人去,不用買票,寺院裡長著很多古銀杏樹,樹葉有綠的、有黃的,風一吹,嘩啦啦作響。

  1963年,「三年自然災害」剛剛過去。居民的糧食和肉菜供應已經好一些了。我們的體育課也恢復正常了。毛主席帶頭鼓勵游泳,那時的口號是「鍛煉身體,保衛祖國」、「準備打仗」,還有「到大風大浪裡去學習游泳」。於是,北京市開放了所有公園的河湖水面,允許市民和學生可以下水去游泳。各學校還組織學生去什刹海清理湖泥。我最要好的同學劉安陽的家就住在什刹海的前海北沿,我們常在什刹海游泳。逢星期天,我們一家人還常去北海和頤和園划船、游泳。僑委大院的小孩兒喜歡結伴騎車去紫竹院、京密引水渠游泳。我的水性就是那時候鍛煉出來的。不僅遊長距離沒問題,而且無論是自由泳、蛙泳,還是仰泳,姿勢都特標準。除此之外,學校每天早上還組織大家長跑。學校裡的操場不夠大,我們就從燈市口往西,跑到王府井大街,再向北,從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旁邊的胡同向東繞回來,一圈下來應該也有好幾千米吧。

  儘管高中時我不再去業餘體校了,但還是25中乒乓球校隊的成員。高二那年,學校組織田徑運動會,讓大家報名。我跑不快,也跳不高,就報了全能。比賽時,扔鐵餅、跳高、跳遠都成績平平,最後一項是3000米跑,跟我同組比賽的同學有的是校足球隊的,身體很棒。大概跑了2000米之後,他們就已經氣喘吁吁了,而我自我感覺還行,就一直跟著跑。跑到還剩最後一圈了,我見他們都已精疲力竭了,我卻突然來勁了,最後400米我撒腿狂跑,全場觀眾都歡呼起來,給我鼓掌、加油,越鼓掌我跑得越來勁,終於把他們落下近100米沖線。從那一次開始,我自信自己身體的耐力是很好的。一直到今天……

  可能是因為我們學校離天安門近,我們也都有十七八歲了,又都是男生。所以每逢「五一」勞動節和「十一」國慶日在天安門遊行時,我們學校的高中班組成的儀仗隊都是走在群眾遊行的最前列。儀仗是兩米高,三四十米長的大標語牌,挺重的。我們一橫排70個人,扛著儀仗,喊著口號,操著正步,要保持佇列整齊,不甩來甩去可是不容易。我們每年都要花一百多個小時練正步走。先練佇列,再練踢腿、擺臂,走起來每步75公分,步頻要踩上《歌唱祖國》歌曲的節奏,好像是一分鐘96步。每年的訓練都有解放軍部隊派來的軍官來給我們訓練。有時候,部隊的軍官還被請來學校給我們上軍訓課。教我們射擊、練習匍匐前進、利用地形地物,以及班進攻的戰術。那時候,全軍正在搞大比武,這些軍官們不僅軍容風紀特別好,個個雄赳赳、氣昂昂,而且很有禮貌。讓我特羡慕,很想當兵。

  每逢夏收的時候,學校都組織全校師生到郊區割麥子,我也割破過手,大太陽曬得臉熱辣辣的,麥芒刺得胳膊上一道道紅印,可癢呢。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農民用新打的麥子做的炸醬麵,麵條煮好之後,再用冰涼的井水過一遍,很爽。蒜也是新拔的青蒜,太好吃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炸醬麵了。

  走街串巷去掏糞

  1963年,我們家便搬進60號大院,這裡有兩幢宿舍樓,一幢是黃樓,一幢是灰樓。黃樓住的是司局級以上的幹部,灰樓住普通幹部。房子大小按級別分配,同時也會顧及家裡孩子多少。我們家住在黃樓,是兩房的單元房,裡面有衛生間、廚房、抽水馬桶、浴缸,連陽臺有60多平方米。這在當時的北京來說還是挺新鮮的,尤其是抽水馬桶,從小我們都是蹲茅坑的,茅坑裡總爬著很多蒼蠅和蛆。

  這時全國的政治空氣已經很濃,講階級鬥爭、學雷鋒、學英模。學校還組織我們學習時傳祥,到東城區的各個清潔隊參加掏糞勞動。那時候,我們印象最深的毛主席語錄是:「……這時,拿未曾改造的知識份子和工人農民比較,就覺得知識份子不乾淨了,最乾淨的還是工人農民,儘管他們的手是黑的,腳上有牛屎,還是比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知識份子都乾淨。……」

  我為了改造思想,「與右派家庭劃清界限」,爭取入團,也為了鍛煉自己幹體力勞動的能力,所以我幹掏糞勞動特別賣力。不僅學校組織的掏糞勞動我努力地學著幹,我還利用節假日時間主動去東城區清潔隊跟班幹。那兩年,我大概去了有50多次,每次一干就是8個小時。東城區各條胡同我已差不多掏遍了。100多斤的大糞桶,我腿一別,腰一擰,就上肩了。走進一個院子,要把吊桶往門檻上頓一個尿印兒,告訴其他師傅:這院有人掏了。進廁所以前,先要咳一聲,免得人家解手的大姑娘、小媳婦措手不及。離開以前還要把茅坑掃乾淨,免得住戶有意見。

  背糞桶走路也很有講究:糞桶裡的屎尿很容易與步子的頻率產生共振。走得不好,它們就「轟」地一聲沖上天空,「嘩」地一下灌進脖領,然後順著脊樑溝流到腰際,被褲帶截住形成涼涼的一汪……頭幾回,我幹完8小時的活,身上被屎尿都沾滿了,連塊擦汗的幹地兒都沒有。這時,師傅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我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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