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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舒曼天旋地轉,慘叫著逃離了現場,她一路狂奔,像是後面有什麼洪水猛獸追趕著她一樣。

  而就在她趕來現場時,杜長風因為藥性發作再次發狂,見人就砍,二院不得不將他作為重症精神病人關進了西樓。不過瞬間工夫,哥哥又慘遭截肢,舒曼只覺自己四分五裂,她知道,她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但她心裡很清楚,非常非常地清楚,她知道這一切是因為什麼,不會是單純的車禍,不會這麼巧,縱然是上帝的安排也不會這麼巧!因為就在昨天下午舒隸還打電話給她,說林希找他談判,他們發生了爭執,他交代舒曼要格外關注杜長風,禁止陌生人接近山莊,舒隸還說從林希的嘴裡得知,林仕延已將全部財產轉到了杜長風的名下,一旦林仕延發生意外,他百年之後最直接的受益人就是杜長風。而舒隸似乎也有某種預感,最後不忘叮囑舒曼:「如果我發生什麼不測,你就去找葉冠語吧,也只有他才有能力收拾林希了。」

  舒曼狂奔至茂業大廈,她的樣子駭人,披頭散髮,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到總裁室找葉冠語,前臺秘書攔著不讓進。

  「讓我進去,你讓我進去……」舒曼哭叫著,語無倫次。

  正好葉冠語剛剛開完會,一進辦公室就見著舒曼跟秘書拉扯在一起,他很意外,大步奔過去扶住舒曼:「怎麼了,小曼……」

  舒曼失魂落魄,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樣拽著葉冠語不放手:「救我——求求你,救我們,他,他不是人,他,他……」舒曼喘著氣,呼吸困難,葉冠語抱住她向下滑的身子,「慢慢說,到底出什麼事了?」

  「救,救我哥哥,還有長風——」舒曼拼盡全身的力氣說完這句話,頭微微一垂,什麼也不知道了。

  「小曼!小曼!快叫救護車——」葉冠語沖旁邊的秘書吼。

  狂風帶著血腥的殺戮席捲而來。

  漫天烏雲,不見天日,一切腐朽的黑暗的已為人知的和不為人知的全都被連根拔起,掀開來,轟然倒地。豪門世家,尊榮浮華,不過是過眼雲煙,腐朽得越徹底,也就倒塌得越徹底。

  最後的生死決鬥,已然拉開序幕。

  林仕延無路可去,無路可逃,他知道這個家族的末日終歸是來了。原以為自首就可以贖罪,阻止悲劇的蔓延。現在他才知道悲劇一旦註定,就不會給你生還的餘地。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是原來的樣子了,他也什麼都不認得了,包括他養育了三十年的兒子。

  夏天的二院掩隱在一片蒼翠中,遠離城市的喧囂,聲聲入耳的只有清脆的鳥鳴,唧唧喳喳,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林仕延透過車窗仰望天空,雲淡風輕,那純淨得近似透明的藍是城市裡絕對看不到,他命司機打開車窗,涼爽宜人的清風撲面而來,帶著林中特有的樹木的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遠遠地就看到二院門口整整齊齊站了一幫子人。

  董事長大駕光臨,二院上下傾巢出動。

  林仕延被人抬下車,放到展開的輪椅上,院長鄭應龍畢恭畢敬地上前問候:「董事長,您辛苦了,大老遠的跑來……」

  林仕延精神恍惚,沒有朝他看,跟隨從遞了個眼色,隨從推著他徑直走進大門。他只想馬上見到奇奇!老梁幾次打電話給他,說奇奇在裡面的狀況很不好,昨晚老梁又打電話過來,說起奇奇幾度哽咽,「那孩子會死的,他會死的……」老梁掛電話時幾乎哭出聲。

  林仕延做了一夜的噩夢。

  連昏迷不醒的劉燕都顧不上了,他必須見到奇奇!昨晚他問林希,為什麼不遵守承諾給奇奇治療,結果林希說,他是要去給奇奇治療的,但遭到舒曼的拒絕,舒曼禁止他踏足山莊半步。

  「連舒曼都不信任你了,可見你已經眾叛親離。」他這樣跟林希說。

  林希笑著反擊:「你也一樣。」

  是啊,他也一樣!自從自首,他已然是林家的叛徒。兩個老姑媽,還有堂叔表舅七大姑八大姨們,全都視他為仇人。還有,幾十年的世交舒伯蕭現在也與他反目成仇,一口咬定舒隸的車禍是林希做的手腳,除了奇奇,試問現在還有誰待見他?原想,即便奇奇狀況再怎麼不好,他應該還住在山莊,誰知鄭應龍攔住他:「董事長,奇奇沒有在山莊。」

  林仕延愕然,當即意識到不妙。他板著臉問:「不在山莊在哪裡?」鄭應龍自己不肯說,跟旁邊的副院長使了個眼色,副院長只好硬著頭皮道:「這個……奇奇因為精神狀態很……很不穩定……」

  「你只要說他在哪?!」林仕延吼。

  副院長結結巴巴:「在,在西樓……」

  林仕延一陣戰慄,駭恐得瞪大眼睛:「西樓?」

  西樓是二院的禁地,被關的都非普通病人,是精神極度失控具有攻擊性的病人,那裡就跟牢獄是一回事,鐵門重重,戒備森嚴。狀況好一點的病人可能還只是被關在房間裡不能出來,嚴重的就會被鎖上鐵鍊,注射鎮靜劑,如果情況更糟,還會被電療。

  林仕延背心冷汗直冒,逼視鄭應龍:「你帶我去!」

  「是……」鄭應龍噤若寒蟬。

  還沒到西樓,就聽到裡面傳來恐怖的咆哮和怪叫聲。

  上了樓,一層一層的鐵門被打開。

  杜長風被關在西樓最堅固的一間病房裡,三重鐵門鎖著,林仕延被推進病房的刹那,幾乎昏厥在地。黑暗的房間裡,空氣污濁,借著高高的天窗透進來的微弱的光線,他看到奇奇被捆在病床上,雖然穿了病服,但裸露在外的手腳顯出累累傷痕,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仿如死去。

  滾滾的淚水奔湧而下。

  「把我兒子鬆開!」

  「董事長,他,他打人……」副院長好像還有顧慮。

  林仕延怒吼:「我要你把他鬆開!」

  馬上有人上前為杜長風松了綁。林仕延被隨從推到床邊,只見奇奇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瘦得顴骨都突起,眼窩深深地陷了進去。嘴唇上也起了碎皮,整個人就像是彩漆剝落的木偶。這還是奇奇嗎?林仕延顫抖著撩起兒子的袖子,想必一定勒出了血痕,但是他看到什麼?不僅是血痕,還有觸目驚心的針孔,密密麻麻遍佈整個手臂。他是醫生,他知道他們給奇奇注射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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