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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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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完全不懂父親心裡想什麼,彬彬有禮地笑道:「董事長過獎了,本來就屬於我的,我當然會拿過來,至於通過什麼手段,那就是我的問題了,與你無關,與林氏無關。」 他真的再也沒有叫過他「父親」。 林仕延悲極反笑:「你覺得你還可以拿到什麼?」 林希面不改色心不跳:「你覺得我可以拿到什麼?」 「大可以拿我的命去,我不在意。」林仕延恩斷義絕。 林希上下打量父親,又是一笑:「你的命有這麼值錢嗎?都這麼大歲數了,還以為是當年啊,不服老是不行的。縱然我什麼都比不上你,什麼都沒有,但我年輕,這就是我的本錢,懂嗎?」 林仕延怔怔地看著養育了三十年的兒子,只覺周身發冷,已經入夏,他卻覺比隆冬還冷。 「早晚你會走到我這一步的。」他淡淡地說了句。 林希又說了什麼,他沒有聽見,當做沒有聽見。一個人出了公司大廈,吩咐司機:「去二院。」 除了二院,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 林希看著父親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神情非常耐人尋味。他知道父親是去看杜長風,他也知道父親在預謀著什麼,他還知道,走到這一步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丟失了自己,尋不回來了,再也尋不回來了。而林仕延哪裡知道,林希早早地就見過杜長風…… 杜長風是在舒曼手術後的第六天結束鑒定回來的,雖然司法鑒定的結果還沒有出來,但他總體還算配合,因為他是發自內心地希望這次鑒定能洗刷他背負了十七年的屈辱。至於鑒定的結果會給他以後帶來什麼後果,他懶得去想。一回來,他就直接去醫院找舒曼,他趴在監護室的玻璃隔窗上,看著渾身插滿管子的舒曼,整日不眠不休。林希剛好過來查房,看到杜長風,安慰他:「不用擔心,手術很成功,正在慢慢恢復呢。」 「謝謝你。」杜長風將頭抵著玻璃窗,他知道是林希救了舒曼,雖然是兄弟,他還是第一次跟弟弟說謝謝。 林希拍拍他的肩膀:「我們是一家人,還說這麼見外的話幹什麼。到我辦公室來休息一下吧,這個樣子你會撐不住的。」見杜長風不肯動,又說,「舒曼醒來後還要你照顧呢,你得養好精神。」 杜長風這才戀戀不捨地看了看舒曼,跟隨林希去辦公室。林希不僅在振亞大廈有自己的辦公室,在仁愛醫院也有辦公室,甚至還有自己的實驗室,他非常勤奮,雖然身居集團高職,但從未停止過科研,這也是他在仁愛醫院乃至整個企業贏得尊重的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他以一個個突破性科研成果證明他是憑藉自身能力而爬到今天的位置,而不是仰仗董事長父親。 「到這兒躺會兒,你看你,臉色這麼不好。」林希要杜長風躺到沙發上。杜長風也確實疲憊了,歪倒在柔軟的布沙發上,「我是很想睡,可是總也睡不著,鑒定那幾天,我每晚都是睜眼到天亮。」 「哦?」林希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他們沒虐待你吧?」 「那倒沒有,對我還挺客氣的,就是讓我住在一個裝滿攝像頭的房間裡,把我當動物似的觀察著,看我有沒有反常的舉止。」杜長風一說到煉獄般的那幾天,神色灰暗到極點,「我跟他們說,我不是精神病人,我正常得很,他們不信,又是觀察又是審……我惦記著舒曼,想出來,他們不肯……這幫禽獸,他們比我還不是人!」 林希說:「我知道,他們是想通過觀察你的舉止收集新的證據,以推翻你當年的病歷,從而證明你是偽裝的精神病人,這樣就可以給你定罪了。因為在病歷上他們找不到破綻,只能重新鑒定。」 杜長風無助地看著林希:「我的病歷都是老頭子弄的吧。」 「是,都是爸當年找人做的。包括你以治病為由去日本留學期間,你的治療過程都有詳細的記載,絲毫沒有破綻。」 「這不是害我嘛!」杜長風捶著沙發,一腳踹在茶几上。 「哥,你不能這麼說。當年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爸也是為了救你,否則你就被拉去打靶了。」 可是杜長風絲毫不領情:「你覺得我應該感激他嗎?十多年了,我每天都在地獄裡煎熬,明明殺了人,卻苟且偷生;明明是個正常人,偏說我是瘋子,讓我這麼多年抬不起頭,一見到陌生人就恐懼,你覺得我會感激他嗎?」 「哥……」 「哎呀不說了!」杜長風煩躁地擺擺手,摸著自己的下巴說,「你這有沒有剃鬚刀,我這樣子都成乞丐了,舒曼醒來怕要嚇著。」 林希笑笑,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電動剃鬚刀遞給他:「要不要洗個澡,我這裡有浴室,還有我的一些衣服,你要不將就將就?」 「也行,我都聞到臭味了。」杜長風一邊剃須,一邊聞了聞自己的身上,「難怪達爾文說要回去洗澡……」 韋明倫數日來往返於醫院和學校,人也累得脫了形,關鍵是著急,杜長風被法院的人帶走後,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偏偏舒曼又病發入院。每天他都要問林希無數遍,「舒曼會醒來吧?」 這會兒杜長風也問林希:「你確定舒曼會醒來嗎?」 「哥,我是醫生,我不會騙人。」林希望著杜長風只是笑。說著起身從櫃子裡拿出兩片藥,「你晚上老睡不著,可以吃吃這個,對改善睡眠很有效果。但不是安眠藥,這是我新研發的生物藥劑,純天然的。」 杜長風忙不迭地抓過藥片,直接往口裡塞,就著唾沫就吞下去了,「我就想找你要藥呢,這麼多天沒睡個好覺,我都快瘋了!」 林希的手僵在空氣中,顯然他沒有料到杜長風會這麼快就把藥吃了,不由得有些發愣:「你不是最不愛吃藥的嗎?」 「唉,都熬了這麼多天,就是毒藥我也吃了。」 林希蹙起眉頭,鏡片後的目光深不可測:「哥,我給你毒藥你也吃?」 「吃啊,幹嗎不吃。」杜長風剃完鬍子,摸著光溜溜的下巴,漫不經心地說,「這世上有兩個人的毒藥我是非吃不可的,一個是舒曼的,一個是你的,因為你們一個是我最愛的人,一個是我最親的人,我不吃誰吃?」 林希別過臉,背著手站到窗戶前,聲音清晰而遙遠:「哥,如果我哪天給你毒藥,一定是我比你先中毒,無藥可醫了才給你。如果不是萬不得已,誰會給自己的兄弟下毒,你說呢?」 「是是是,你怎麼比老頭子還囉唆,浴室在哪?我要洗澡了!」杜長風根本聽不進林希的話,在屋裡轉著圈子找浴室。 林希朝書櫃旁邊的一扇門指了指:「裡面是間休息室,有浴室和洗手間,還有衣櫥,你自己挑衣服吧……」 話還沒說完,杜長風就晃悠著開門進去了。 林希怔怔地看著那扇門,陽光自窗外照進來,他的半邊臉沐浴在陽光裡,半邊臉罩著陰影,就如他的靈魂,一半活在陽光下,一半活在地獄裡。他失神地喃喃自語:「哥,我是被逼的……」 林仕延終於決定向檢察院自首了,他將十七年前作偽證的事實經過以書面材料的形式遞交給檢察院,當然,遞交之前還跟當時的見證人之一舒伯蕭打電話通了氣,出人意料,舒伯蕭很支持他的舉動,一句怨言也沒有,只說:「這麼多年了,我們大家沒有一天輕鬆過,早該這樣了……」 「可是,有可能連累到你,伯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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