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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我說:「你別嚇我,你別嚇我。」他笑著說:「嚇你?你說我嚇你我就不說了。房地產我也搞了幾年了,我看少了?說老實話做都不止做三五七八次了,如今不用錢把權買過來,你想賺錢?」

  我沒接受胡一兵的建議。

  我早就下了死決心不做越界的事,難啊!我叫基建處請人對綿繡大廈作了評估,值一億二千萬。聽了這個數字我有點心動,用這筆錢把後面的皮箱廠收進來,有二十來畝一萬多個平方的土地,蓋了辦公接,還可以蓋幾幢像樣的家屬宿舍。衛生廳中高層幹部的居住條件比不上別的廳,很多人都有意見了,我上臺了也得在這裡燒一把火啊!馬廳長在他們不敢說,現在都提出來了。若我打著這個旗號把大廈賣了,自己從中插一手,落下幾百萬是神鬼不知。兩年前有機會我不敢弄,上面有馬廳長,現在我怕誰?想起錢可以這樣到手,事情還可以辦好,真是忍不住心跳,人總是人啊!

  我把這個想法跟丘馮幾位說了,他們都同意,他們早就想換更大的房子了,可沒地皮蓋,把皮箱廠收進來,問題就解決了。丘立原說:「房子不蓋就不蓋,蓋就一步到位,化工廳的廳級是一百五十個平方,我們搞幢一百八的,要有超前意識。」說來說去竟形成了一種氣氛,好像綿繡大廈要不賣都不行了。

  這天晚上我接到一個電話,是淩若雲打來的,說找我有事。

  我想是不是她回心轉意了,要我在中間撮合。

  我要她八點鐘來,她說:「稍微晚一點吧。」十點鐘她來了,手裡提了什麼送給我。她坐下說:「聽說你手中的綿繡大廈要賣?」

  我說:「我還以為你要跟我說劉躍進的事呢。」她甜甜地笑了說:「過去了,咱們就不提了。」

  我說:「那我們說房子,剛剛有這麼一點想法。」

  她說:「我就是為房子來的,如果要賣,我們金葉置業想買。」

  我說:「更大的可能性是不賣。」

  她說:「其實我都知道你們基本定下來要賣了。說老實話幾百間房子要你們一間間租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們也沒有系統化管理物業的經驗。」

  我笑了說:「公關部的經理來攻關了。」

  她說:「我都忘記給名片給你了。」名片遞過來,竟是金葉置業的副總經理,我說:「高升了,高升了。」

  她說:「大家都在進步,池廳長您進步更快,不然我們坐在一起也不是談物業,而是談劉躍進。」她的口氣劉躍進竟是比物業低了多少個檔次的話題。

  我說:「我們已經請人作了評估,估價是一億六千萬。」

  我以為會嚇她一跳,誰知她不慌不忙說:「我們知道評估的結果是一億二千萬,但我們也請人評估了,不會超過一億。」

  我慢吞吞地搓著手掌,說:「一刀就砍下去幾千萬,這樣談就談不下去了。要不你們派人來跟我的基建處長談?」她輕輕地笑了說:「當然是要跟池廳長談,我就是想跟你個別談,不然我今天也不登門拜訪了。」

  我把筆記本打開看了看說:「還有好幾家公司向我們提出了申請,我們準備競標。」她眼睛盯著筆記本笑了說:「來競標的公司以後我不能說沒有,以前是沒有的,我們情報從來準確。」

  我沒想到金葉竟這麼厲害,馬上說:「不說遠了,胡一兵的公司就提出來了。」她瞟我一眼含笑說:「他有幾張鈔票我不知道?蛇吞象也要等蛇長大了才行。」她的口氣使我有點不快,我說:「最近你去看了劉躍進?」

  她說:「我們還是談物業,談物業。」

  我說:「很難談下去。」

  她說:「我今天來掛個號,池廳長您再考慮考慮,衛生廳的事,還不是您一句話?」她起身告辭,走到門邊說:「池廳長我們畢竟是朋友,您信不過別人,您絕對相信我,我是把朋友看得很重的,也是從來不隨便亂說話的。」開了門我不再說話,她也不說,用手把我推了進來。

  我想她的車停在樓下,會不會有人把車牌號記下來?我從窗戶看去,樓下並沒有車。有人在樓下等她,一起向另一幢宿舍走去,在那裡上了車,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還在睡覺,董柳在客廳裡說:「這個袋子裡的東西是誰送的?」

  我說:「是你從董卉家裡帶回來的吧?」記起昨晚來了三個人,誰送了東西,我怎麼沒印象?過一會我起來了,看見沙發下有一個黑色的塑膠袋,昨天誰進門的時候仿佛提了這麼一個袋子。

  我洗了臉刷了牙,走過去輕輕踢了一腳,有點份量似的。打開一看,裡面是牛皮紙包的幾包東西。

  我叫董柳遞過來一把剪刀,把紙繩剪開,裡面是十紮百元的鈔票,數了數一共六包。董柳說:「誰會把這麼多錢忘記在這裡?」

  我說:「那只有淩若雲,她想買錦繡大廈呢。」金葉置業想用六十萬從這裡拿走二千萬,這個算盤撥得再精也沒有了。公家對私人的生意是這個做法,血早晚也要抽幹,怪不得那麼多國企一家一家倒了。

  我說:「怎麼辦呢,守著這點東西我都不敢去上班了。」董柳說:「事辦得成不呢?」

  我說:「你真的想要?不能要。」要說吧,我說話雖然不像馬廳長那樣一言九鼎,但只要精心操作,事情還是辦得成的,六十萬呢!六十萬擺在你前面,轉一個念頭就是自己的了,真忍不住心動。人畢竟還是人,是娘肚子裡爬出來的啊!要說誰恨錢,那是假的。再說昨天沒有一個字提到錢,就算淩若雲身上帶了答錄機也錄不到什麼。這時我對那些在經濟上過了界線被判了刑的人有了理解,甚至同情,有這樣的機會送給他,又要求他心如止水,那合人性嗎?這考驗的確太殘酷,經不起考驗實在也不是什麼特別意外的事,人總是人啊!我把錢抓起一紮來看了看,對董柳說:「可別是假鈔!」摸了幾張,不像。這一摸我有點緊張,好像是在摸自己的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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