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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她站定在市區最熱鬧的一條街道上,四周是喧嘩的人聲。無數陌生面孔與自己擦肩而過,而她只是語氣冷淡地堅持說:「我想回去。」

  他也停下來,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最終只說了一個字:「好。」

  這件事就像一個轉折,讓本來愉快輕鬆的旅程突然變得氣氛僵硬凝重起來。

  返程的時候,恰好是傍晚時分,路上車流擁堵,十字路口前的數條車道上都排著長龍。

  夕陽從林立的高樓間緩慢沉墜下去,最後一縷冰涼的日光落在深色的車窗邊,泛起極淺的金輝。

  她一路上幾乎沒怎麼開過口,這時候才突然問:「這玻璃,是防彈的?」說話的時候仍舊偏著臉,似乎在看窗外的風景。

  其實這個問題,她過去從沒關注過。

  隔了一會兒,右手邊才傳來一聲極簡單的回應:「嗯。」

  她微抿著唇角,開始繼續保持沉默。

  晚飯過後,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午才短暫停歇的那場秋雨,不知何時又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幫傭的阿姨收拾好碗筷,又從廚房裡端出剛剛沖泡好的西湖龍井,茶香很快氤氳在客廳裡。承影象徵性地喝了兩口,便一言不發地獨自上樓去洗澡。

  她走後,陳南就在沙發邊坐下來,問:「我們什麼時候動身離開這裡?」

  「明天。」沈池點了支煙,夾著香煙的那只手隨意地搭在沙發靠背上,目光在樓梯口停了一下,才轉回來說:「到蘇州之後,你去訂兩張機票,行程結束後我會帶承影坐飛機回雲海。」

  陳南顯然有些吃驚。

  他繼續說:「你和其他人照舊開車回去,不用跟。」

  「可是這樣不太妥當。」

  沈池抽了兩口煙,淡白的煙霧後面神色平淡:「沒關係。」

  陳南還想繼續勸說,這時候,就有人拿著手機快步走了過來。

  那是沈池的手機,電話已經被接通。對方一聽見沈池的聲音,就立刻操著流利的美式英語說:「沈,有件事恐怕不得不第一時間通知你……」

  承影在浴室裡快速地沖了個澡,她特意調高水溫,很快便驅散了周身潮濕冰涼的氣息。

  出來的時候,才發現臥室的窗簾和窗戶均敞開著,細密的雨水順著涼風飄進來,已經沾濕了窗邊的一小塊地板。

  承影拿毛巾隨意包裹住濕漉漉的頭髮,走過去關窗戶。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又急又快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人正大步走上樓梯,又徑直朝著套間這邊過來。她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走向窗邊的腳步微微受阻,下一秒,臥室的門板便被撞開了。

  男人的步子很大,表情冰冷肅殺,她有些莫名其妙,怔了一下才一邊扣住頭髮上的毛巾,一邊去關窗子。

  「承影!」沈池出聲的同時,人也極快地趕到她跟前,伸出手一把將她拽住。

  承影猝不及防,只感覺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巨大力量拖住,整個人從窗邊擦過,身體失去平衡,然後就被撲倒在地板上。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聲極響的爆裂聲,在耳邊炸開。伴隨著一同到來的,是如水銀般自窗臺上傾瀉下來的玻璃碎片。

  她只裹著一件浴袍,小腿光裸在外頭,零星的碎玻璃從皮膚上劃過,很快就有冰冷的刺痛感傳過來。

  然而,剛才那一聲爆裂聲響似乎只是個前奏,因為只隔了短短幾秒鐘,密集如雨的槍聲便開始在臥室裡迅速激蕩。

  子彈擦過空氣激起層層氣流,冷風夾帶著雨水飄進來,令薄紗般的窗簾瘋狂翻卷。

  屋內早已是漆黑一片。

  原本熾亮的頂燈在沈池沖過來的那個瞬間,就已經被他操縱遙控滅掉了。

  承影被按倒在地,本能地側過臉,臉頰緊緊貼在溫涼的地板上,視線所及是黑黢黢的床底,幾乎無法辯清眼前的情況。可是那些零亂綿密的槍聲卻一刻都沒停止過,每一下都仿佛堪堪從耳邊滑過。

  她的身體不禁僵硬,緊張得連呼吸都快凝滯,腿上的疼痛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下已經感受不到了。這時候只聽見那道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安撫道:「……別怕。」

  沈池的聲音又涼又低,卻很穩定,她張了張嘴,嗓子似乎被堵住,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而他說完這句之後便不再作聲。他的身體幾乎完全將她覆住,襯衣柔軟的質地貼在她臉上,隔著單薄的布料,她能聽見他胸腔裡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時間的長度在猛烈的槍火中被無限拉伸,大約不過短短幾十秒鐘,可她卻仿佛經歷煎熬了幾個漫長的世紀。

  很快就有保鏢端著消音武器沖進臥室,展開淩厲的反狙擊,而樓下屋前屋後也迅速啟動了防禦和反擊模式,用最集中的火力清除危機,維護著樓內的安全。

  濃烈的硝煙味在暗室裡彌漫,最後一切終於漸漸停歇下來,重新歸於平靜。

  前後不過兩三分鐘。

  有人將頂燈重新打開,紛亂的腳步聲踏過一地彈殼,向窗邊靠近。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承影下意識地閉起眼睛回避,而之前一直壓在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了。

  沈池側過身體,從床上拉了一條絲被,輕輕地將她的身子包覆住,然後才扶著她的肩膀起來。

  陳南手裡拎著狙擊槍,走到窗前,半蹲下來察看,沉聲問:「沒事吧?」視線很快就落在沈池的肩頭。

  承影坐起來,耳邊嗡嗡直響,整個人猶自有些暈眩,卻也在第一時間看見了——沈池的右肩竟然受了傷,此時淺白色的棉質襯衫已被鮮血浸濕了一大片。

  「沒事,只是子彈擦傷。」沈池輕描淡寫地說,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懷中女人的身上,在確定她只有小腿被碎玻璃劃破幾道淺口子之後,這才站起身,叫了隨行的醫生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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