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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剛結婚那會兒,她曾經拿了學生時代的各種畢業照給他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辨認起來頗為費勁。

  所以,有時候他總會覺得缺失了什麼,也錯過了什麼。在他的人生中,面對著這個女人,總有些不完滿的遺憾。

  沒過多久便有人進來通知開飯,他擺擺手,示意那人離開,卻並沒有催促她,而是從後面摸了摸她的頭髮。她的長髮上仿佛沾染了江南的煙雨氣息,涼滑,帶著若有若無的香味,鬢角邊的肌膚細膩瓷白,在客廳的燈下泛著如玉般的幽幽光澤。

  目光落在那張安靜美好的臉上,他心中不禁微微一動,倒真的像是在對待孩子一般,似乎有些失笑:「照你這樣的吃法,恐怕我得再叫人多買些回來才行。」

  屋外夜色彌漫,他的聲音低沉柔軟,承影停下來微微轉過頭看他,眨了眨眼睛:「你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哄小朋友。」

  他不置可否,只是很快微眯起眼角,帶著笑意的臉逼近她,冰涼的薄荷氣息擦著她的耳畔,「我可從來不會和小朋友做這種事……」說完便在她的耳垂上輕輕啃噬了一下。

  他太清楚她的敏感地帶,這種近乎挑逗的動作很快就讓她渾身發麻,觸電般的感覺令她差一點跳起來,幸好他並沒打算深入下去,下一刻就退開了,拉著她起身去飯廳。

  或許是因為旅途勞累,又或許是沈池破天荒地沒有折騰她,這一晚,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承影睡得格外沉。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聽見窗外浙瀝的雨聲。秋雨連綿,竟是從半夜開始下起,玻璃上早已蒙著一層水霧。

  她陷在溫軟的被褥中,待思緒清醒之後才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很快便將手探到沈池的腰上摸了摸。

  下一秒,手掌就被人反覆住。他的聲音聽起來微微有些低啞,但十分清醒,顯然比她醒得早,「怎麼了?」

  這樣的天氣,又是這樣的床榻。她抬起眼睛去看他,有些擔憂:「舊傷會痛嗎?」

  「有一點。」他笑了聲,「不然你以為昨晚為什麼會放過你?」

  居然還有心情說這些!她覺得既可氣又可笑,準備起來拿藥油,卻被他伸手攬進懷裡,「……陪我再睡一會兒。」

  深雋的眉宇近在咫尺,其間有掩飾不住的淺淡的倦意,她猜想他大概一晚沒睡好,再對比自己,心中竟難得有一絲負疚感,只得老實安靜地讓他摟著,低低地應了聲:「嗯。」

  結果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才起。

  負責煮飯的阿姨是本地人,做菜手藝十分地道,將饑腸轆轆的承影喂得心滿意足。

  放下碗筷的時候,陳南正領著幾個人從門口走進來,沈池對他交代:「雨停了,等會兒出去轉轉,你們也一起去。」

  「所有人?」

  「一半吧,剩下一半人留在這裡。」

  承影不禁抬眼看了看他。所有人?可是自從離開雲海以來,她所見到的這一路隨行的,最多也只有五個人而已,包括陳南在內,還有四個保鏢。

  不過很顯然,眼前這兩個人的對話中透露的資訊顯示,事實上這次跟隨出行的人應該遠遠不只這個數。

  那麼,剩下的那些人,就像是影子,都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卻肯定離得並不遠。

  這讓她不禁回想起許多年前的那趟雲南之旅。真是令人記憶猶新,只因為場面太壯觀了,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當時的認知範圍。

  而這一次,原以為這只是一場普通輕鬆的旅行,所以不需要那樣謹慎。可是如今看來,也只是由明化暗了而已。

  沈池出門的保全工作,幾乎做到了固若金湯、滴水不漏。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所以等到陳南帶著人離開後,他出聲解釋:「如果看見太多人跟著,恐怕你會不習慣,玩起來也不能盡興。」

  這倒是實話。這或許是他的生活常態,卻絕對不是她所習慣的。

  「一共來了多少人?」

  「四十幾個。」沈池語氣輕淡,卻說出一個事實:「有時候,我不能僅僅只代表我個人。我的生死,其實是和很多人都連在一起的。」

  這個話題太複雜,又難免有些殘酷,他說完之後,果然見到她很明顯的怔忡了一下。

  這樣的話,原本並不需要解釋給她聽,因為牽涉到安危和死亡,以及整個沈家乃至與沈家有關聯的人和事。

  這其中有一張錯綜複雜的關係網,延伸範圍寬廣,而他則是這張網中的那個最關鍵的結點,一旦從他這裡斷開,一切都將崩裂到不復存在,波及的將是許許多多的人。

  就像那天在機場,沈冰所說的:沈家的男人一旦有了弱點,將會是件十分危險的事。

  只因為這所謂的危險,早已不是他一個人的危險。

  承影仍在發愣,沈池已經離開座位站起來,似乎是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他笑了聲:「好歹也是你的老家,下午你負責帶路。」

  「好。」她又看了看他,才上樓去換衣服。

  儘管已經極力控制,但心情終究還是受到影響。在聽完沈池的那番話後,她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仿佛極端壓抑,又仿佛莫名煩悶,就像是被人突然丟在一個未知的、龐大的世界門口,前面是漆黑一團的景象,她沒有能力去一探究竟,卻又不得不面對它。

  而那團黑暗,正自洶湧滾動,似風暴、似潮水,隨時準備若將她吞噬。

  走在人流中,明明是那樣熱鬧祥和,腦子裡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她想,四周全是保鏢,明的、暗的,至少有二十個。而他們的存在,只會時刻提醒她,或許還有立場對立的人,也在暗處,伺機而動,卻不知道有多少個。

  這樣的環境,才是她此時此刻真實所處的環境。

  她曾以為自己可以接受,但是就在現在,才突然發覺其實自己並沒有準備好。

  而心中偏又是那樣的清楚,清楚今天沈池給她看到的,僅僅只不過是那個世界裡的冰山一角。

  她突然沒了興致,於是在外面心不在焉地轉了不過一個來小時,便提出要回去。

  「每個城市的市區好像都差不多,沒太大意思,我們走吧。」她說。

  「怎麼了?」,沈池轉過頭來,不動聲色地將她快速打量了一遍,「為什麼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有嗎?」她反問,微微抬起眼睛回看他:「我只是沒心情……任何一個正常人在這種環境下逛街,恐怕都不會有心情。」

  她態度不好,臉色和預期都很僵硬,明知道自己是在遷怒,可是似乎也只有這樣,才能稍微舒緩心口那種強大的壓迫感。

  沈池沉默片刻,目光漸漸變得深晦,聲音卻淡下來:「這件事,我以為在出門之前就已經跟你解釋清楚了。」

  是迫不得已?抑或是他早已習慣的常態?可是這些她都接受不了,更適應不了。而他竟然還是這樣一副平靜清冷的表情,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仿佛她只是在無理取鬧而已,好像她根本就不應該有一絲一毫的焦慮或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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