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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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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初夏,麥苗被微風撫弄得像海浪起伏。奚雅上下班要經過一片麥田,奚雅尤其喜歡黃昏的時候,放慢自行車速,遙望著西天的落日和落日下泛著金色的麥田,想著很遠很遠的時候,這裡曾經是水肥草美的牧場,曾經是馳騁於塞北草原的駿馬的美麗家園,藍天白雲,綠水嫩草,驃騎駿馬,歌聲悠揚,心裡湧動著諸如自由,舒展,快樂,雄健的感覺。而這時,也是奚雅感覺自己最不女人的時刻,如果真像佛教講的人有六道輪回,她希望回歸到那人煙稀少草木茂盛的從前,做一隻奔跑的鹿或者一隻快樂的羚羊,不受任何拘束的活著。 自從丈夫孟嘉偉去公司駐京辦事處工作後,奚雅就感覺自己加入了身邊的追京族,其實奚雅是不贊成追京的,但是這裡的追京就象年輕人追星一樣不會因為一些人不追而不成為潮流,它似乎在成為流感,傳染著所有的人,即使你遠距離接觸,飛沫也會將病菌通過空氣傳播,讓你在不知不覺中處於它的傳染圈,包圍圈,即使你有抗體,時間久了也難免不被耳濡目染。 在奚雅的人生設想裡也希望有一天兒子能努力學習考上北京的大學,望子成龍是每個做父母的心願,奚雅也不能免俗。她和孟嘉偉生於斯長於斯,壓根就沒奢望有朝一日換個窩兒。當然奚雅也不主張給兒女買戶口,男兒當自強歷來是奚雅相夫教子的大政方針,奚雅覺得窮富都要有做人的宗旨。 可是事情不會總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隨著丈夫工作的變動,奚雅覺得好象讓兒子到北京讀書的計畫提前了,如果丈夫能在那裡幹得好,儘早打開局面結識些人,通過關係,他們的兒子就有可能去那裡上小學,中學進而直接升入大學,這不是沒有先例的,丈夫的前任就把全家戶口都整進了北京,如果不是他因為外麵包養了情婦,財力不支挪用了公款也不至於犯事。丈夫走時,同事炳虹曾勸她不要放孟嘉偉走,讓她吸取前車之鑒,奚雅覺得正因為有前車之鑒,孟嘉偉才不會重韜覆轍,前車之鑒的作用不只是提醒旁人更應該能警醒當事者。再說,人生路上,一個好妻子該做的是無論什麼時候都站在丈夫身後,在他倦殆的時候推他一把,何況自己的丈夫正在奔跑,自己不給他加油怎好意思扯他後腿呢? 兒子從小都是爺爺奶奶帶,每天下班奚雅去婆婆那裡吃過飯,給兒子把當天的髒衣服洗好,幫婆婆處理些家務,夜晚便屬於自己了。孟嘉偉在的時候,他們有時候出去各自找各自的朋友,有時候去中心廣場跳舞,更多的時候兩個人洗浴之後,躺在床上,孟嘉偉看他的電視,奚雅看自己的書,兩不相擾。 自從丈夫去北京工作,奚雅覺得日子依然是日子,但是就是感覺缺了點什麼,其實沒分開的時候,生活和工作上也沒感覺出孟嘉偉幫過自己什麼,一離開馬上就覺得身邊出現了一塊空白,而且這空白無法被替代,比如,奚雅刻意地把晚上的時間排得滿滿的,看書,看自己喜歡的碟,但是睡眠就是遲遲不來,黑夜出奇地漫長。有時候,很晚了奚雅還忍不住給孟嘉偉打電話,好象聽見了他的聲音心裡才塌實,搞得孟嘉偉在那邊心裡也怪怪的不舒服。 第一個週末孟嘉偉從北京回來的時候,給奚雅買來了攝像頭和耳賣,告訴她他那邊也裝了這東西,以後他不在家的日子,晚上可以視頻聊天,他沒時間的時候,她可以去玩QQ遊戲打發時間。奚雅以前上網只限於收收郵件,看看新聞,很少和陌生人聊天,一來是時間有限,二來奚雅也不喜歡網路這種交往方式,她身邊太多了因為沉迷上網聊天而夫妻反目,或者紅杏出牆的傳聞,奚雅覺得那些人不是活得太無聊,就是對生活太不負責任。一個正常的成年男女誰會把情感寄託在虛無縹緲的網路上?除非他或者她失去了理性或者天性本身就不甘於寂寞,網戀無非他們被當作了又一個可以放縱的管道而已。 因為沒有聊天的嗜好,奚雅的電腦一直就沒有配備耳賣和視頻。 當然,儘管奚雅處處刻意減少生活裡的麻煩,麻煩並不因此而不光顧她。這不一上班,下邊一個縣文化館的叫蔣以均的作者就給她打來電話,詢問上次開會怎麼沒見到她?電話是同事炳虹接的,炳虹知道蔣以均是奚雅的崇拜者,經常拿他開奚雅的玩笑,奚雅知道那玩笑之外的含義,急不得更惱不得,她比誰都明白,這種事越描越黑,索性由她去說,說夠了她自己覺得沒意思了自然就不說了。 電話裡奚雅簡單地說了幾句因為處理季帆的車禍沒參加會議的過程,她不想和他多說,蔣以均告訴她說他剛完成一個中篇小說,讓她指點指點,奚雅告訴他直接發到她信箱裡吧,看後再聯繫,說完,奚雅就掛斷了電話。 其實,奚雅知道炳虹沒有錯怪蔣以均,以往蔣以均三番五次地慕名找她討教,言語和行動中除了謙虛時常讓奚雅感覺出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說的微妙,比如,有次開會,蔣以均注視她的目光裡分明有種凝望女神的敬慕還有種想擁她入懷的憐愛,還有次電話裡,蔣以均的語氣有種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慨歎,同是過來人,奚雅不可能不明白這微妙發展下去意味著什麼?對於蔣以均,奚雅只知道他是一個苦苦追求了文學十多年而不得志的中年男人,象他這樣的業餘作者奚雅見得多了,而且她本身也是他們中間的一員,知道在這條道路上跋涉的清貧與辛苦,基於這一點,奚雅除了利用自己作協理事的身份為他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之外,不想在工作關係之外發展什麼,她只希望和他們做朋友,互相學習互相提高,把工作和情感,把友誼和曖昧混淆一起不是一個成年人尤其不是一個自詡愛好文學的成年人的做法。 當然這一切奚雅並沒有和丈夫說起過,她不是想對他刻意隱瞞什麼,她只是覺得丈夫不是這個圈裡的人,不必知道這個圈裡的齷齪而已。她看多了這個圈裡的明爭暗鬥,文人相輕,更看透了某些男人和女人打著文學旗號不擇手段的為名為利為欲,她最尊敬的一個文學前輩曾借提攜之名占盡多位女文學青年的姿色,她最熟悉的一個女作者曾靠姿色周旋在幾個有名望的編輯和評論家之間,當然人家是各盡所能各得其所,外人無權過問更無權干涉。 起初奚雅也經常為圈裡的各種新聞驚訝,感歎世風文風,後來看得多了,就多了份理解,這理解其實是對男人本性的理解,如果說男人是貓科動物天生喜腥,那麼是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腥味的東西。自然界歷來都是講供需平衡的,一個風流男人肯定對應的是一個或者幾個風流女人,沒有自願做獵物的女人就不會有願當獵手的男人,獵物一但成為獵物便是一勞永逸了,而獵手若想長期霸佔獵物要付出的辛苦必將遠遠超過當初獲得獵物時的歡樂。所以,奚雅從不認為女人是天生的受害者,主動權全在男人,許多中年人的外遇,無論有多少當事人,很少有完全的勝利者,最後的結局無非是兩敗俱傷或者全軍覆沒,獵物傷痕累累,獵手面目皆非,功成身退的寥寥無幾,願當獵物的女人和願做獵手的男人都將為自己的選擇付出應有的代價。 邴虹就不同意奚雅的觀點,她認為這個社會是男性社會,主導權還是在男人,就象男人喜腥一樣,做獵物也是女人的天性。女人找丈夫實際也是做獵物的過程,充當第二次獵物的女人只不過因為她們找的第一個獵手不滿意而已。女人天生要的就是那種被駕馭的感覺,一個不能讓女人臣服的男人即使做了獵手也是暫時的,拴不住女人的心。邴虹還說奚雅之所以目前還保持第一獵物的角色是因為作為獵手的孟嘉偉足夠出色,無論從外形上還是氣質上,還沒有一個人能替代他在奚雅心中的位置。 炳虹是美協理事,先是畫了一陣子油畫,後來又研究了幾年國畫,最後炳虹發現只有利用週末開辦青少年美術培訓班才能給她帶來直接而豐厚的經濟效益,便把自己的美術天份和精力全都傾注到啟蒙開發孩童的愛好上了,她的學員從學齡前兒童到初高中生參差不齊,幾年下來,除了少數幾個孩子在市級美術比賽中得過獎外,其他的全都做了陪襯,但是這並不妨礙望子成龍的家長們前仆後繼地把孩子和學費送到她這裡,炳虹自得其樂,置了房子也買了車子,成了遠近知名的富婆。最近,炳虹又迷上了炒股,股市那躥上跳下、起伏不定的K線圖成了她喜怒哀樂的晴雨錶,奚雅不明白炳虹為什麼總能跟上社會潮流,而自己總在潮流之外?經常勸炳虹不要為暫時的蠅頭小利,犧牲自己多年的藝術追求。炳虹辯解說自己和奚雅不是一類人,奚雅活在夢裡,她活在當下。人各有志,奚雅便不在規勸。 奚雅明白邴虹的言外之意,她的意思是說奚雅還沒有遇到機會,還沒有遇到那個讓她心動的人。奚雅有時候滿心希望生活裡有一些奇跡發生的,生活在這樣一個小地方,生活在這樣一個說安靜而又浮躁的地方,奚雅有時會想生命於她可以說一天就是一年,一年就是一生。她渴望變化,但是渴望丈夫帶給她這個變化,迄今為止,她不希望她的生命裡出現另一個男人,她覺得自己前生是一隻雌性大雁,一生只適合與一隻雄性大雁共舞。 依然是睡眠不來的夜晚,奚雅給遠在北京的丈夫打電話,想和他上網聊會兒天,電話通了,孟嘉偉在那邊說他正在陪一個客戶,今晚不能陪她。聽著電話裡傳來的糟雜,奚雅有些悵然,她能想像出此刻的北京,想像出此刻北京人的夜生活,酒吧、歌廳、桑拿、泰式按摩、豔舞、通宵電影......那是個所有的服務都能用錢解決的地方,她開始擔心她的丈夫有一天也會被這奢華解決掉。 奚雅悵然地打開郵箱,郵箱裡有一封新郵件,奚雅快速地打開,不是她想看到的,是那個叫蔣以均的小說和他寫的信。 你好! 把小說發給你,提提意見。 喜歡泰戈爾的詩嗎? 知道我最喜歡他哪首詩嗎? 假如我今生無份遇到你,就讓我永遠感到恨不相逢------讓我念念不忘,讓我醒時夢中都懷帶著這悲哀的苦痛。 當我的日子在世界的鬧市中度過,我的雙手滿捧著每日贏利的時候,讓我永遠覺得我是一無所獲-----讓我念念不忘,讓我醒時夢中都懷帶著這悲哀的苦痛。 當我坐在路邊,疲乏喘息,當我在塵土中鋪設臥具,讓我永遠記著前面還有悠悠的長路--讓我念念不忘,讓我醒時夢中都懷帶著這悲哀的苦痛。 當我的屋子裝飾好了,簫笛吹起,歡笑聲喧的時候,讓我永遠覺得我還沒有請你光臨--讓我念念不忘,讓我在醒時夢中都懷帶著這悲哀的苦痛。 你知道一個男人流淚的樣子嗎?因為沒有人能像泰戈爾一樣把愛從腳趾寫到發根,從皮肉寫到骨子裡,每每讓那個與他隔了一個世紀的外表粗糙堅硬的男人讀他讀得疼痛鑽心,淚流滿面。 我覺得他是為我寫的。 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我期待著。 以均。 奚雅寥寥數語做了回復,她害怕自己寫多了,會讓蔣以均誤解,她只想和他做朋友,不想在朋友之外再發展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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