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錯過你為遇見誰 | 上頁 下頁
九八


  「兩個人做的。」

  「那,打牌?」

  「算了,」他笑,「還是先吃飯吧。」

  之後齊享送我回學校,寢室沒別人,我沖了個澡就上床睡了。

  我的安睡時間大概不超過三個小時,很快就開始做夢,不是那種清楚,線索分明,你能具體說得上來在害怕什麼的噩夢,而是黏糊糊的像一團黑膠質,缺乏最基本的邏輯和解釋,但是它的恐怖一點也不含糊,我掙扎著醒過來之前,有人在耳邊輕輕用氣聲道,這是你的報應。

  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頭疼不已,手腳麻痹,整個人如同變成一團海綿,正被不斷拉扯,全身皮膚像嚴懲燒傷,爬下床我沒有把自己摔死真是個奇跡,剛沖到衛生間就吐了一地。

  我趴在洗臉池邊緣,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一起一落,一起一落。我心裡又恐懼又憤怒,只是後者完全被前者所壓倒——別這麼處罰我,我又不是故意的,真的,要我說對不起麼?好啊,對不起,可是是他們先對不起我的對不對——好嗎,沒什麼,我什麼都不辯解,我那件事是錯了,我不辯解,只要別這麼懲罰我。

  如果你從沒有在半夜打噩夢中醒來,發現自己難受得要死,此時這空間裡只有你獨自一人,黑暗和寂靜沉金甸甸地壓在你背上,你就不會明白我為什麼軟弱成這樣。

  我緩過來一點,去找了一片胃藥來吃,然後重新爬到床上,睜著眼睛一直到淩晨

  八點半的考試,齊享大約會提前一個小時來接我。但我六點稍過就起來了,實在睡不著。

  迎面而來微微的曙色給了我勇氣,我為昨天半夜對怪力亂神的妥協而羞愧不已,我錯了?哼,我哪裡錯了,不就是腸胃炎嗎,我放了一整瓶胃藥到包裡。

  雖然現在頭很疼,但我對自己幾乎整夜沒有闔眼並沒有太大的擔憂,念過中國大學的人都知道,考試前通宵幾乎是常態,一上場就精神了。

  怎麼也得把今天扛過去。

  於是齊享看到我的時候,我除了眼底有點發黑,大概並沒有太大異常。

  他送我到三中門口,離開考還有四十分鐘,校門鎖著,寒風裡黑壓壓站著大批考生,我對齊享說,你先回去,再休息會吧,不用陪我,這門就快開了。

  他說,那你好好考試,別緊張。我下午過來接你。

  我說好的。

  他離開以後,我靠在牆上休息,有人在我旁邊念念有詞,一邊扒開塑膠袋,菜包子濃濃的餡味兒飄過來。

  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麼捂著嘴蹲到了地上。

  周圍的人都看過來,那個吃包子的嚇了一跳,輕輕拍我,「同學,同學,沒事吧?」

  我胃裡強烈的燒灼感蔓延到全身,我按一按自己的額頭,拿出餐巾紙把手擦乾淨,再掏出藥吞了一片,不管怎麼樣我也得扛下去,我還不信上午的考試我是寫一會兒,迷糊一會兒,最後整個趴到了桌上。

  「同學。」監考老師推我,「怎麼了,不舒服?」

  「哦,沒有。」我咬著牙說,「沒事。」.

  她就走開來,轉了一圈回來我又趴下了,這是個女老師,她一句話也沒有多說,而是招手請來另一位過來。他們商量了幾句,那一位年長的,

  對我說,「這位同學,無論這場考試對你有多重要,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這個情況寫到鈐響也最多只能寫一半,是不是,還是趕緊交卷,去看一看。」

  你知道嗎,在他說這句話之前,我心裡還有指望,也許歇歇就好,就能做完這張考卷,結果有人過來說,不行了,就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三中過了馬路就有一家大醫院,醫生把我的胃藥拿在手裡,「你吃得這個」

  「嗯。」

  「你們這些人吧,怎麼瞎給自己診斷呢,普通胃炎會發燒嗎?會肌肉酸痛嗎?你這是典型的腸胃型感冒,知道嗎,瞎吃藥,延誤了怎麼辦?"

  我點頭,

  「沒什麼大礙,回去以後呢好好休息,注意精神方面一定要放鬆,另外按時服藥,很快就能好。」

  「我總是依賴於陌生人的仁慈。」《欲望號街車》裡,費雯麗如是說。

  等我後來能把這件事看成一個挫折而不是災難,我總能想到這句臺詞,想到那個女孩,遞給我的一杯熱水。

  你知道人執著很久的願望一旦落空,難免會產生一些自棄,我出了考場時,一動都不想動,心想就這麼吧,我還淮能就這麼掛了,掛了也好。

  是這個值班的小女老師,自告奮勇地陪我過馬路去醫院,排隊,以及從休息室倒水給我服藥,我甚至一直到她走開,都沒來及顧上知道她姓什麼,惟因這樣的狹路相逢與不可追,她的熱情及好意,一直讓我在後來的日子裡更覺得珍貴和感激。可當時我是那麼沮喪不已,心煩意亂,我很怕別人來同情。

  「沒關係,明年還可以再考是不是?」她看著我把醫生開的正氣膠囊吞下去,果然這麼說。

  我點點頭,巴不得一個人待著。

  陌生人的關切我已經吃不消,我想,那麼我爹媽呢,齊享呢,他們肯定要擔心,焦慮,失望,我愛不了這個。

  小老師過一會離開了,我獨自在那裡坐了幾個小時,看電視上滾動播放的新聞,漸漸歪到一邊,睡了過去。這裡有中央空調,也沒有人來打擾,我竟然睡出了幾分安穩,醒過來的時候外頭正是光線青黃不接的時刻,大玻璃窗外日頭下去了,燈火還未明,保潔人員在不遠處拖地,沾水的拖把滑過瓷磚,有輕微的吱吱聲。

  我頭還是很疼,但精神稍微好了一點,胃也沒有那麼難受了。壁上的掛鐘指向四點五十。

  我敲了敲車窗,齊享在駕駛座上轉頭看見我,他微微有些吃驚,探身幫我打開車門,「沒看你出來,從哪邊過來的?」

  「就學校啊,你沒注意到吧,這麼多人。」

  他肯定是覺得困惑,但沒有追尋,聊了幾句看我情緒不高,大概也有點明白了,「沒發揮好?」

  我隔了一會才答道,「累,你能送我回寢室嗎?」

  「累也不能現在就去睡,帶你去吃飯。」

  「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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