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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會波及嗎?」

  我爸也許點了點頭,也許什麼反應也沒有,默認的意思。媽歎息,歎得我都害怕了,「還好協…小凝,是你在外面嗎?」我不能答應又不能走掉,直到我媽過來把門打開。我們一家三口沉默著,面面相覷,接著我爸招手,「小凝,過來。」

  他把煙換到另一隻手,空出右手來撫摸我的頭髮,接著他心平氣和的說了一句:「你一向都非常懂事,丫頭,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別怪爸爸。」我心裡堵得厲害,做小孩子時候那種無能為力的恐慌感又來了,「怎麼了爸爸。」

  「沒什麼,你爸今天在外面遇到一點煩心事。」我媽在一旁安慰,「跟你沒關係。」「是這樣的。」我爸把煙掐滅,輕輕推推我的肩膀,「去睡吧,睡吧我的好姑娘。」

  這一場幻覺般憂鬱的家庭會議對日常生活並沒產生影響,到了第二天,每個人都對此隻字不提,我媽只抽空問了我一句:「昨天玩的開心嗎」

  「蠻好的。」「齊家孩子送你回來的。」

  「嗯」「他叫什麼來著?」

  我頓了一下,在飯桌上提起他的名字,似乎有一種儀式感,把他私下介紹給了我父母的儀式感,「媽,你老問老問,幹嗎呀?」我媽哼了一聲,「不問你我就知道不了了?問人點事看把你給傲的。」「她這麼大了。」我爸接道,「你別老管她。」

  過了會他又開口,「別影響學習。」

  回想到我爸說這句話的神情,他為我擔著心事又無可奈何,我沒忍住歎了口氣。言維維轉頭看我一眼。彼時我們正叭在陽臺上嗑瓜子,一邊聊天,她說,「手鏈挺好看的。」

  「那個誰送的。」

  「眼光不錯。」她說完又很得意地說,「這是個雙關語,你聽出來沒有。」「你說,我回送他點什麼好呢?」

  「他應該沒指望你回送。」

  「但我想,清楚一點比較好。」「什麼話。」她丟開我,「那要不然,你以身相許吧。」「……其實我對這個看的倒不是十分重,」我說,「但目前我還不願意。」

  「你是不是根本還沒準備好跟他在一起。」

  「我要說我已經喜歡他喜歡的要命了,你信麼?」她搖搖頭,「那你要怎麼辦?」「不怎麼辦,就這麼吧,我努力努力,實在不行的話……他也不見得有多喜歡我。」我說這話時良心有輕微的刺痛,但我很快就把它撇過去「你真努力了?」「我覺得,我做的還可以吧。」我想,他說我像那個誰誰我都沒有跟他翻臉。「那簡單點說吧,如果那個姓沈的這時候回頭,你會怎麼樣?」我一怔,心境淒涼,「我呸。」

  「沒誠意,重答一次。」

  「呃……媽的你搞就算了,還跟我最好的朋友搞在一起,有多遠滾多遠,老娘再也不要見到你,去死吧。」言維維初始被我嚇了一跳,等我連比帶劃劈裡啪啦的講完,她哈哈笑起來,「我就是喜歡你這麼彪悍,爽了吧。」我齜牙笑笑。爽和難過,它們真不是此消彼長的東西。

  屈指算起來,沈思博和謝端的戀愛,從頭到尾,一共不過七個月,逆於萬物生長,它生於秋卻死在春天。他們最熱烈的時候也是很克制的,我仍然要和謝端一個教室上課,都很少看見他們出雙入對,我偶爾幸災樂禍地想,看,他們的關係也很脆弱,像書上那樣說,得到了就不再珍惜,可是他們還繼續穩定又持續的發展,也許其中也有過什麼暗湧。但無論如何,我已是外人。

  於是我的陰暗總是落空。

  而謝端上課時,總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安靜又憂鬱。一開始我對此嗤之以鼻,再也不要上這個當,然而老是有那麼些時候,我的決心會變得軟弱。我們做了兩年的朋友,你知道,不是那種,喝喝酒大家高高興興散掉的朋友,而是接近親人的感覺,我甚至胡思亂想過,她的婚禮上我要是哭了,是不是太丟臉。

  這世上能讓你哭的人不多,只是我沒想到眼下這種方式。然後我想到沈思博,我的心又一點一點冷酷,他們牽手,親吻,彼此享有權利和義務,這些都是我曾經夢理和他做的事,被她一樣樣竊齲這個女孩,她讓我承受了這一生最大的失敗,我絕沒有心軟的理由。就這麼的,到了2003年的元旦。

  我不知道多少人還記得那一年年尾,十裡陵河的煙花,至少我記得,它們騰空而起的時候,我正看著謝端和沈思博轉身離開的背影。

  那一天,當然,本來我是和齊享在一起的,陵河兩岸人多的簡直密不透風,他開頭還牽著我,結果老有人迎面而來,要鬆開手避讓,如是三番我們都有點煩,各走各的比較舒服「早知道還不如在家看電視。」我就這麼想了想,沒抱怨出口,齊享剛下火車,行裝還在附近超市一個寄物櫃裡存著呢,他比我累。「你都不先回趟家,你爸媽不會有意見?」我問。

  「不會,他們習慣了。」「唉,」「歎什麼氣啊,你個小丫頭。」他看上去好氣又好笑,「聽得我以為自己被遺棄了。」我有點不好意思,我的確是想到了比較狗血的地方。電視裡某些冷酷古板的父親,以及不被理解的兒子獨自拎著行李離家的悽惶背影。「是不是你換工作,他們還不能理解。」「不能理解也就這樣了,我爸那個人,在體制內幹了三十來年,又比較固執,我們的確時常在一些看法上有分歧。」他耐心地說,「但身為家人,雙方畢竟會慢慢調整。等這邊陪你看完煙花,我就趕回去。」

  「你好累。」「有什麼辦法。」他扯過我,防止被別人撞上,挺隨意的說,「你想不想見見他們?」我的沉默在喧鬧裡特別突兀。「我會緊張的。」我說:「我不是可以討父母輩喜歡的那種女孩。」「也是啊,那算了。」

  「……」「開玩笑。」他微笑,「放心,他們就算不喜歡你,也不會表現出來,知識份子的虛偽就這麼一點好處——更何況,你還湊合。」

  「你這算安慰我麼?」

  「你真不願意見就算了,沒關係。」他語調十分平常。但我心裡很不舒服,倒也是歉疚,就是覺得自己不好,太不好了,不對勁,莫名的惆悵,望呆,陵河裡的畫舫晃晃悠悠,被我望著,燈火箭一一亮起來。「你說它們是……」我轉臉對齊享說,結果旁邊陌生的男人莫名其妙地看我一眼,再超過去。但是齊享,前後左右都不見人影。

  又一次,也不知是誰把誰給丟了。我打他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我此刻正走近一座小石橋,這地方適合碰頭,我就沒再前行,捏著手機靠到扶欄上,也談不上多焦急,只是無的事事,河岸的風吹得身上發冷。其實齊享當時,離我並不遠,最起碼我一直沒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他接了個來電步子自然慢下來,看我毫無察覺的,保持原先的速度一路晃蕩到前頭去了,他打電話,慢慢走在後面,「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跟蹤狂。」他後來告訴我。他看著我終於發現他不見了,停下來四面看看,打給他,不通。那情景應該是這樣的——他隔著人群,注視我,注視我開頭還在張望,望不到乾脆背轉身去看黑色閃光緞似的河水,那背影貌似無關風月,沒他這回事一樣。我想,他當時一定是有點困惑的,這女孩並不需要他,找不見他也不著急,光等著,耐心得實在不像她這個年紀,陷入愛情的姑娘。而我等啊等,手機也沒有響,我想這個人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剛要重撥,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哎!猶疑得夠可以。

  ……

  後期謝端在學校裡遇見我基本是不打招呼的,她被練出來了,反正打招呼我也不會理她,何必自取其辱。但這不一樣,這是零二年的最後一天,陵河河岸烏烏泱泱幾百人,這不期而遇的偶然真令人激動,躍躍欲試,總得試一試。於是當她試圖穿過那座小石橋到對岸去的時候,在橋頭看見我,猶疑片刻,她還是開了口。我沒轉身,我以為自己聽岔了,直到她又喊了一聲,「哎,莊凝……」當然,我熟悉她這麼喊我的方式,以前早晨都是這樣——哎,你要起床麼?遲到啦~然後她等我洗漱,一邊憂心忡忡愁眉苦臉地看時間。

  我回過頭去,她在我兩尺開外,笑得一點把握都沒有。我突然心酸得不得了,並不是為她,不知道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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