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錯過你為遇見誰 | 上頁 下頁
七一


  他真是有辦法讓我脆弱。雖然在零二年秋雨枯黃的那個日子裡,這一點尚未表現的十分明顯,他只是看著我,面色還談不上多緩和。

  我向他走過去。沈思博還在看著我吧?太好了,不枉我一場無望的刻薄。眼前這個男人,我是主動撲進懷裡呢,還是等他來擁抱我?

  但顯然,我們彼此都下不了這個手,太尷尬,而且又有一個多月沒見面。

  四周有同學側目,沖我擠眉弄眼,有女生人過去了還回頭張望,我脊背挺的像頸椎病患者,不止因為齊享,還因為身後那兩個,我有受到夾擊的感覺開口就不流利:「你……」他等著我說。

  「……帶傘了吧。」

  他怔了怔,接著莞爾,「當然。」

  走前我回頭看看,沈思博和謝端可能已經沿另一邊的樓梯下去了。我想,也許齊享也就一般在意,甚至也許他來是告訴我,莊凝,這一個月來我發現我們並不合適,所以他名義女友我怎麼鬧騰他都不氣惱,

  不妒忌。

  我當時不明白,這種情況是,他理性上明知我不妥,卻又在不自覺當中偏袒我。偏袒二字,在一個已經基本社會化的成年人,他的選擇性意.

  識裡,是奢侈任性的小東西,不是誰都可以,不是對誰都可以。

  在樓道裡,齊享方才給面子的那一點微笑就全都不見了,面色倒也談不上多難看。就是沒表情。他就這麼端著挺合適的,寬容得跟個二百五似的行為完全跟他文不對題。

  我想,他要是敢開口指責我,我一定會說,唷,你管得很寬嘛我自己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我又沮喪又懊惱,真要解釋吧,再一想,還真沒得解釋,就是那麼一回事,你還沒放下。這一點無可辯駁.

  所以我無話可說,愛誰誰。

  我怎麼可能對他講,從反應過來,就這麼一會兒工夫,我逐漸感覺——其實要謝謝你來,我下午在教室裡非常孤單和難過,再加上剛才的事

  如果你沒有回陵城,我都不知道這個週末要怎麼熬過,上自習,看資料,或者一個人在房間裡胡思亂想。我現在的室友是個晨昏顛倒的夜貓子,我有時候一整天都說不了一句話,一旦開口那突兀的聲調,連我自己都得罪了。

  謝謝你回來,雖然突然了一些,雖然一見面就不是愉快的場景。我不是故意的。我怎麼可能對他講這些。

  如果他現在要走,我現在二話不說就幫他攔出租,還要搶著付車錢。

  所以說齊享遇到二十歲的我,還真是蠻作孽的,此女一點柔軟的心意收的比存摺都嚴實,他笑她覺得他虛偽,收斂了她又覺得自尊心無處安放,又不是只有她神經長全了,別人也得慢慢調整情緒是吧——他單手撐傘轉眼看看她,她緊著一張臉毫無愧疚的顏色,還得他找她講話.

  話一出口他可能自己都想,真廢.

  但我密不透風的心境,竟然暗暗透開一線,「還行。」

  齊享抬起探向自己的衣領,我急道,「我不冷,你別脫給我,凍死你。」

  這位帥哥今天十分學院派,外套裡頭只穿了襯衫和薄毛衣,而今早驟然降溫,溫度不到十五。

  他手指停在領口處看著我,有點要笑起來的樣子,然後他從外衣內袋裡抽出手機,它在他手振動的非常歡快。

  我大為尷尬,看他接完電話放回去,才忽然想起來問:

  「你怎麼找到我教室的?你信息裡只問我有沒有上課。」

  「選修課的安排,系部教務欄有詳細公佈。」他說,「另外你可能忘了,有個下午我發短信問你做什麼,你向我抱怨《法律經濟學》這門教師只懂照本宣科,那天也是週五,跟今天一樣。」

  我默然,那是學期初發生的,他要是此刻再追加一句「你看,你說了什麼我都記得。」我心裡對他的慚愧全得顯山露水,但他什麼都沒再說

  我歎口氣,自己都覺得很莫名.「幹什麼,老氣橫秋的。」

  我糾結良久,低頭盯著潮濕路面,「哼哼哼哼?」

  「?」

  他側過臉,「再說一遍。」

  「唉。」我只好說得再清楚一點,「你不生氣了?」

  「哦。」他轉回頭,聽起來挺冷淡地回答,「沒有。」

  我後悔了,讓你事多,讓你問。

  但接著,齊享就把傘換到左手,我剛想,不是吧,連雨都不給我遮了,他就用右臂摟過我肩膀,貼緊他的身體。

  我們晚飯仍然在「佳緣小棧」,齊享說自己對這一家的蜜汁甚為想念,那只盛放它們的,蓮花狀的瓷碟被端上桌的時候,他微笑起來,「竟然連容器都沒變。」

  對啊,一直是兩人吃剛剛好,這樣子嘛。上菜的小姑娘笑眯眯地回答。如果我沒記錯,在飯後離席那個點上,雨曾有一小段的停歇。走到門口有電話進來,我和齊享說著話,一邊抽出手機來瞧一眼號碼,立即聲。

  齊享正穿外套,也沒注意我的神情,只隨口問了一句:「換手機了?……」就被我赤白膾制止,「虛!別說話,千萬別說話——喂,媽?」

  我的聲音很飽滿,很抖擻。「小凝,最近還好吧?」我媽在電話時說。

  婦聯主任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聲調久矣,業務不熟練,頻率在高昂和低柔之間岔來岔去找不准,「呃?」

  「挺好的埃」我用肩膀和下巴夾著手機,兩隻手拉上包鏈,「怎麼啦?」

  我腳步緩下來,齊享也就沒有等。獨自走在前面,我不時抬頭看看他的背景,兩個人形成和馬路平行的一條直線。

  「我是你媽,沒事就不能打給你?」「能啊,能埃」我說,「我最近挺好,獎學金拿了二等。——哦,這個說過了。我競選上了學會生副主席,這個也說過了,反正我挺好的。」

  我媽靜默了幾秒,歎口氣,溫柔地問:「在學校冷不冷?」「我幫你收拾了幾件過冬衣服,有時間回來拿一下,你愛吃的筍,你爸去黃山開會給你帶的,也放冰箱裡了——」我怔了一怔,「哦,哦,好呀。」

  「暑假也不回家,開了學又不……」我聽見莊主任遠遠的,沉穩又有力的嗓音,「我跟她說。」「哎呀你說什麼呀你說,你光知道訓她。」我媽的話聲遠了,緊接著又近來,「那就這樣啊,寶寶,有空就回來。」「嗯,拜拜,」我指尖已經摁在結束鍵上,突然又聽見我爸的聲音在那頭,「注意別凍著……」我反應不及,按了下去,耳邊頓時空茫。

  他們很少這樣,在更多的時間裡他們好像都忘記我是他們的小孩,而從小當我是生理心理都能自理的成年人,不專制,不粗暴干涉,但無條件的遷就也請免談,我心裡軟軟的,有點想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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