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錯過你為遇見誰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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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回。阿姨說了,我再晚歸就報系裡。」 他想了想:「那你明天有沒有課?沒課我們就打車回家。」 我摸摸包裡鑰匙都在,就同意了,剛要站起來,突然想到一件事。 「哎,我傻了,這半天都忘了。」我掏出一個小禮盒,放到他手裡,「給你的。」 贊助機構提供給學生會的小小慰問品,女生一枚胸針,男生一條領帶,不是什麼特別好的品牌,但也算很不錯了,對學生來講,大小算個奢侈品。 我拿到手就跟一個男同學調換了過來,淡藍色條紋的,跟沈思博非常搭。 「你先收著,以後我再送你更好的。」 只要我有,什麼都可以送給你。這句我可沒付諸言語,就是想了想。 他嘴角微微動一動,有什麼話但沒有講出來,他只是說:「謝謝。」 那天,沈思博和我深夜打車回了家。第二天下午兩點半左右,我媽正要去上班,電話響起來,小姨打過來,說外婆血壓又上去了。 我那會兒在房間背英文單詞,我媽直接推門進來: 「小凝,收拾收拾,跟我去溧城。」 溧城距離這邊很近,不大的一座城市,卻是相當清爽乾淨。小姨開車來接我們,車內,我媽對小姨道:「媽血壓怎麼就又升上去了?」 她開口之前,我就在心裡默念,千萬別流露什麼譴責的意味,還不夠煩的嗎?我試圖把這個話題別開:「我有個室友就是溧城人呢,她……」 小姨沒接我的茬:「別提了,人老了就是固執。說要洗澡,我說,吃完飯我幫你洗。她倒好,不聲不響自己進浴室了,關著門一洗大半個小時。溫度那麼高,又沒吃東西,我們一直到開飯了不見人去找……姐,這能怪我?她這不是給我們做小輩的找麻煩嗎?」 「你覺得媽麻煩了?那過了年,讓她去我們那裡住。」 好吧,這姐妹倆長到四五十歲了,還不會好好說話。我只能把隨身聽打開,擺出一個置身事外的後輩姿態。經過城中心的溧湖,我隔著玻璃窗往外看。 景色這個東西給你的視覺效應,是很難解釋的,有些明明不曾多大改變,卻上了年紀似的,莫名奇妙地就枯槁感橫生。難得這麼多年,溧湖都沒有隨時間老去,還保存著我年少記憶裡,那一點明淨澄澈的氣質。我聽著歌想,有一天,我要帶沈思博過來看。 來溧城之前,我因為錯過和他共渡本世紀落幕的時刻,心裡多少是硌澀的,沈思博安慰我說:「要不我給你打電話吧,十二點。」 「說定了?那我等你。」 外婆躺在床上,不能動,一動就天旋地轉,但她見到我還是非常高興,臉上有了一點微笑的模樣。 「外婆。」我坐到她身邊,「好點沒有?」 「好——點——了——」她很衰弱地回答,像一樽脆弱的老瓷器,我不能碰她,碰一碰就碎了。 「好了,小凝來了,您別人的話不聽,小凝的您得聽吧?」小姨拿水果給我,「跟你外婆說,藥她得按時吃啊,別任性啊。」 我輕輕摩挲她的手背,老太太,怎麼就老成這樣兒啦? 我小時候她跟我們一起住,後來年紀大了,小姨是溧城師院的圖書管理員,遠比我媽清閒,她就搬到了這兒,但我一直是她最寶貝的第三代。我一拿小孩子的腔調跟她講話,她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那是幼年她牽我在手裡,祖孫倆說一說彼此才能聽懂的話時,所採用的語言系統——我後來怎麼樣的伶牙俐齒了,都比不上這種沒有邏輯沒有章法,叫她特別的心生愛憐,繳械得這樣徹底。 「外婆,您要吃藥喏。」我就用娃娃腔對她重複,「不准任性喏。」 她衰老的臉上,出現了一點孩子的羞澀,給大人找了麻煩還要小小頑抗的那種:「曉得——」 「真的?您要乖呀。」 外婆的情緒顯然繞過了我的目無尊長,她在心滿意足地微笑,我媽從背後拍我一下:「越來越沒規矩。去洗手,吃飯了。」 吃完飯我在外婆床前翻看相冊,她年輕時是個美人,冷淡的美人,眼睛裡充滿對塵世不肯妥協的小乖張。後來她遇到我們的外公,後者很早去世。怎麼渡到今日的溫婉安寧,她吃過的苦我們不可想像。 「您看,您把美貌傳給我十分之一也好啊。」我跟她逗,「那我喜歡上哪個,肯定一舉拿下。」 我說這話時,心裡想的是沈思博,他這麼多年了都不肯被我徹底拿下,我到哪兒再找一點籌碼? 外婆笑,輕拍我的手:「多漂亮的小姑娘。」 隔了一會兒又問:「小姑娘喜歡誰啦?」 「我改天帶給您看。」外婆這一刻成了我的小女伴,我交頭接耳地說,「不過您可別告訴我媽。」 認為南方冬日也溫暖如春的人,一定沒有在十二月午夜時分,只穿了一雙沒有後跟的棉拖,踩在水磨石的地板上,光在睡衣外披了一層薄毛毯。 我媽這會兒要是醒來,她肯定不能理解女兒半夜裡不知所蹤是怎麼一回事。 沒有燈,但夜色稀薄,輕,而且靜,只有秒針和我的牙關在忙個不停。 這樣不行,我聳動鼻子,感冒是一方面,等他的電話等到感冒,那可是自尊心的問題。我起身,給自己倒了杯熱水,翻出兩粒藥來吃,然後坐回去,把毛毯裹裹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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