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錯過你為遇見誰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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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16棟的背面,住著大四的師姐,要畢業的人了,這會兒正是妖孽和傳奇輩出的時期,她們的瘋狂勁兒我們見識過。 可眼前分明是個男性,光線幽暗,他側影修長,短短一瞥之間,我發現這是很年輕的一張臉,路燈下白皙得過分,眼神非常淡漠,他看我一眼,就低頭繼續地陷入自己的沉默。我踏實下來,總算見著個活人,也沒啥惡意的樣子。 繞過樓角,我幾步奔上28棟的大廳臺階,功德圓滿。 門衛阿姨披衣服給我開門,很沒什麼好聲氣:「下回注意,再這樣我們就得往系裡報了啊!」 我往房間走,一邊犯愁,寢室門是上插銷的,這會兒估計她們都睡了,我還得把她們敲起來,太擾民了。 結果我剛剛到門口,門就開了。我眼前是瓷娃娃一樣的謝端: 「莊凝,你回來啦?」 在夜的陰影和走廊燈光的合力下,她真是漂亮得毫無瑕疵。 「你還沒睡?」我用氣聲問。 「我邊背單詞邊等你,沒事兒的。」她輕輕地說,「我聽見你腳步聲了。」 我關門時觸到她柔軟的手臂,涼的像一塊玉:「你不冷嗎?」 「還好。」 「行了,你去睡吧。」我握著她胳膊,然後拍拍她,「謝謝你啊。」 「應該的。」她攀到上鋪,接著又想起來似的,從床欄那兒探出頭,「對了莊凝,今天你那個朋友,沈思博給你打電話了。」 「知道了。」我一面往衛生間走,一面答她,「快睡吧。」 洗澡的時候,我在鏡子裡看自己的身體,年輕的,光潔的。我把額發撩開,我的眼睛從鏡中看著自己,黑亮而澄澈,不能說不漂亮,卻又似乎有所欠缺,我承認,剛剛那麼美的謝端,甚至讓我有一點心動。 我要是像這個女孩那樣,沈思博,你會不會更喜歡我? 說完我自己笑了,想什麼呢,你是你,沈思博怎麼會喜歡上變成別人的莊凝? 我就把這個念頭忘記了,洗完澡躺到床上,想明天見到他該說些什麼,很快的,就睡了過去。 沈思博就讀於這個學校的德語系,外院和法學院鮮有課程交叉,開學之初我就和他交換了課表,即時通訊還不發達,萬一有個急事也大概知道彼此身在何處。 由此我知道他這一天有整整一天課,下午最後兩節在逸夫樓,正好本系三點鐘在那兒舉行模擬庭審,我就和班裡同學去旁聽,預備散場後去等沈思博下課。 這個活動由院方定期舉辦,每年一次,議題偏尖銳熱辣,參與者大多為大四准畢業生。本次設在多媒體教室,內容老早傳開,是被稱為「世紀審判」的辛普森一案,大陸法系下的審理及判決。 這還是相當有噱頭的,我來之前就想,能有什麼辯護餘地?證據確鑿,又不需要去說服一眾陪審團,而權威都說了,世上沒有任何一個法官會認為辛普森無罪。 類比法庭各種角色一應俱全,整個流程滴水不漏,我們到地方的時候,正是審判長開始發言,之後先由公訴人陳述案情,再由公訴人及辯護律師當庭提問,雙方各自舉證完畢以後,就進入庭辯環節。 訴辯兩方都是法學院的精英,相持間隱約聽得見語鋒觸碰的諍諍聲,簡直比香港無線的法政劇還要華麗。我屏息靜氣,想每個字都聽清楚,結果身邊一個花癡不停念念叨叨:「那個師兄,好帥,哦!他又發言了,莊凝,莊凝,我氣都透不過來了,怎麼辦?」 她說的是站在辯護人席後的青年,高而挺拔,寬肩細腰,他語速稍快,每個字卻清晰有力,不見絲毫含混或遲疑。 我煩得要死,想,他哪裡好看了,光看他不出聲的時候,唇線繃的那麼直,一點兒不柔和,就不是我喜歡的型,單單是氣度從容一些,聲音好聽一些,僅此而已。他今日觸動我的,是對律例的熟諳,和對庭辯導向的控制力——做律師的高水準果然都是雙刃劍啊,我琢磨著,眼前假如是一場真的庭審,難道辛普森要再次被無罪開釋? 不過話說回來,這人看起來怎麼有點兒眼熟呢?我想了又想,這時鄰座的女孩看了小花癡一眼,小聲道:「齊享齊師兄啊,你們都不認識?」 別說,她這麼一提,我還真是有反應的。是怎麼一個反應呢,四個字加個語氣助詞,原來是他,啊! 印象裡關於這個人,大部分訊息源自道聼塗説,傳播者臉紅心跳者有之,憤憤不服者有之,只圖八卦者亦有之,種類繁多,轉述起來那篇幅就長了。 官方的說法也有一個,來自駱婷,她說,齊師兄啊,本來他該連任學生會主席的,但他辭職了,要不我也不會幹。你問為什麼?不可說,不可說。 「齊師兄,我曉得。」立刻有人接話道,「據說他和他女朋友前段時間剛分手。」 有跟我一樣的小菜鳥問:「他女朋友是哪個?」 「他女朋友啊,人文院院花江苓啊。」知情者不接著說,等著。 果然有人按捺不住:「為什麼他們要分手?」 「她要出國吧,齊師兄又有他自己的職業規劃。」 她的聽眾發出陣陣嗟歎:「唉呀,好可惜哦。」 齊享一定不知道底下一群學妹在大談他的私生活,更不知道其中一個此刻想了起來,她在哪裡見過他——女生宿舍16棟背面的花壇邊,月亮底下,明滅的煙,他蒼白而抑鬱的面容。 這場庭審到四點半還沒有結束,我一看來不及了,只能中途退場。 此時齊享正在做辯護陳詞,整個廳內只有他沉著悅耳的聲音,我儘量躡手躡腳地起來: 「借過,借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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