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錯過你為遇見誰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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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戒指握在手裡,起身推開窗玻璃,我眼睜睜地看他把它從十八樓擲了下去。 我承認,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很是挫敗。挫敗而已。 「齊享。」 他向我轉過臉來,還笑了一笑:「嗯?」 我看著他這樣輕鬆的微笑,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一位工作人員站在登記處門口,敲敲門板,道:「各位,我們快到下班時間了,上午最後辦理一對。」 抱怨立刻有如被靜電流過的皮毛,嘩啦啦乍起來:「怎麼這樣,我們是預約的!」 「你們什麼辦事效率?」 齊享往後看看,接著對我說:「莊凝,你是不是挺慶倖的,咱們剛好趕得上。」 「彼此彼此。」我已經調整過來,「進去吧。」 在民政局門口,齊享說:「你去哪兒?我送你。」 「不用,我要回家,打車就行。再說你下午不有急事嗎?」 他也就沒有堅持,回去如果遇上我父母,雙方都要尷尬。買賣不成交情在?黑色幽默。 我這個決策做得其實不大正確,因為碰上的的哥很彪悍,車載音響裡有人顫巍巍高歌,無所謂,我無所謂。歌聲中就見這位青年俠士猛一別車頭,的士險險鑽進另一股道。 我有所謂。大家又不是在拍生死時速,我只是回家吃個飯而已。這位不用把計程車當方程式開這麼銷魂。 「小姐你看。」他還抽空跟我聊天,「幹我們這行的可真不容易,最近全球油價上漲你知道吧?」 「嗯。」 「不過現在做什麼都困難,我一朋友在出口公司,美元貶值,單位都快倒閉了,現在天天地跟我抱怨,黃金倒是漲得快,又沒本錢。」 「哦。」 我聽的哥同志給我上國際金融課,一邊盯著他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看,手腕那裡就開始隱隱作痛,傷筋動骨,到今日差不多剛好一百天。 「小姐,你做什麼職業的?」 「我?無業遊民,瞎混。」 「哈哈,您就逗我玩吧。我告訴你,我看人特別准,您一看就是個特有福氣的,發大財,老公還特別疼你。」 我想,就沖他最後一句,這麼不靠譜,等會兒怎麼也得跟他要發票。 可下車的時候我還是忘了。隔著車窗,我看見沈伯母在社區門口拿信。 「小凝,你來的正巧。」她抬頭看見我從車上下來,笑眯眯地說,「思博來信了,有寄給你的明信片。」 我看著她的笑臉,一時受寵若驚,都不知道該怎麼作答。曾經路上遇見她,我叫聲沈伯母,她往往只拿眼光往這邊浮皮潦草地沾一下,以此做個冷淡的回應;曾經她又淒涼又惡意地對我說,想跟我兒子在一起?下輩子吧。 那些時刻距此,相去並不甚遠,我甚至還記得當時自己的感受。最初幾次之後,再遠遠地看到她,我就繞道而行。 眼下對方拎著三兩個塑膠袋,看樣子剛從超市回來,我從她手裡接過:「我給您送回去吧。」 「麻煩你啊。」她也沒有推辭,一面走一面跟我嘮嗑,「剛從外頭回來?」 「哎。」 「吃飯了沒有?」 「還沒顧上。」 「你這個孩子,從小做什麼都努力,這麼廢寢忘食的。」她很慈祥地笑,如多年前那樣,「那時候我們就說,小凝以後,肯定有出息。」 我離婚離得廢寢忘食?講出來真是笑談。 「……我到現在還記得,你來找思博做作業,抱著你的小書包,特別有禮貌地在門口叫我一聲阿姨……」 是的,然後我脫掉鞋子,推開沈思博臥室的門,那是個窗面西開的房間,每到晴天黃昏,就有大團金黃的夕陽光湧進來,它們被抽掉熾烈的筋骨,軟洋洋地鋪開來,像趁在天黑之前,不緊不慢的一場小偷歡。 沈思博那時候就坐在窗前,看書或是寫作業,聽我推門的聲音,他頭也不用回,伸手拉開一把椅子,我就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 以及,四年前在那個房間——我全身赤裸,只披了一件外衣,長袖像死掉的蛇,胡亂地耷拉下來。所有的血液都沖到臉上,我一耳光揮過去。 沈思博清秀的臉龐上,紅痕慢慢泛起,他站在那裡,說:「對不起,莊凝。」 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 熱辣的憤怒隨之褪去,冰冷的悲哀逆流進四肢百骸。這麼多年入骨入髓,一直不曾消退——我後背像有一道小電流一直竄下來,挺直身體,輕輕咳了一聲。 眼前的沈伯母兀自搖搖頭:「時間多快呀,轉眼你們都這麼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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