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 | 上頁 下頁 |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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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嫖娼風波」平靜之後,董胖子又開始故態復萌,尋找一切可能的機會咬我。上週五下班前,會計偷偷遞給我一份報告,說董胖子讓他搞的,現在已經傳真到了總公司財務中心。我看著那薄薄的幾張紙,頭上汗水直流,挨球的董胖子專挑痛處下刀,報告的題目就是《關於員工陳重欠款問題的處理方案》,其中提到「提請司法機關介入」,我在心裡問候了幾遍他的全家老小,感覺天昏地暗,五臟六腑全像有火在燒。 老闆很風騷地穿一件花格子短領襯衫,背著雙手,穿雙拖鞋踱四方步。房間裡一股子濃郁的脂粉味,我有理由懷疑他違反了中國人民共和國刑法的某些條款。老闆問了我四個問題:市場形勢、公司管理中的問題、董胖子的人品,我精心準備的資料全派上了用場,滔滔不絕地發表了一個多小時的演講,老闆一邊聽一邊點他頭髮稀疏的頭。面試結束前他問我:「願不願意到總部工作?」我突然想起趙悅,心裡一酸,心想如果我走了,恐怕這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七月十五號是我們離婚一個月紀念日,我一下班就跑回去,用私自保留的鑰匙開了門,輕手輕腳地走進去。趙悅還沒回家,屋子裡飄蕩著我熟悉的氣味,每一塊瓷磚都閃閃發亮,照著我憔悴的臉。陽臺上晾著她的內衣,我放在鼻子前聞了一下,有點淡淡的清香。冰箱裡有一條吃了一半的魚,我用手指拈起一塊嘗了嘗,還是有點淡,以前吃趙悅做的菜,我總要額外加個醬醋碟,順便給她講白毛女的故事,說吃鹽太少陰毛會變成白色的,常常因為這個被她毆打。我坐在沙發上,翻了一下像冊,發現所有跟我有關的照片都抽走了,只剩下趙悅一個人在不同的場景裡溫柔地笑,像個無邪的精靈。我的手抖了抖,抱住曾經睡過的枕頭,無聲地流了兩滴眼淚。 七點半,趙悅還沒回來,我給她打電話,提醒她今天是離婚紀念日,「我請你吃飯,慶祝一下。」她說她正在吃,「要不你也過來?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我試探著問:「是……你男朋友?」她笑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我的醋火騰地燒了起來,說你們在哪裡,我馬上過來。 「武鬥事件」是因為付錢引起的。他罵了我一句,我打了他兩拳,踢了他一腳,然後挨了趙悅一耳光。 那是倪家橋一家新開的重慶土灶火鍋,人聲鼎沸,熱氣熏天,旁邊一桌有兩個傢伙還光著膀子,露出豬屁股一樣的肥肉。趙悅說這是楊濤,又指指我,說他是陳重,一副跟誰都不遠不近的樣子。我斜看了那廝一眼,這麼熱的天他居然還打著領帶。我皺著眉頭對趙悅說:「怎麼選這種破地方?熱都熱死了。」那廝立刻梗起了脖子。趙悅給我倒了杯酒,說老實吃你的吧,這地方是我選的。我悶悶不樂地端起酒杯。 我仰仰下巴,問楊濤:「有名片嗎?發一張。」心想他如果是那個電話的主人,我非掐死他不可。這廝跟我牛,說他從來不用名片,「想記住你名字的,不用名片也記得住;不想記住你的,給了名片也記不住。」我對趙悅說這毛肚裡怎麼這麼多花椒,然後「呸」的一聲吐在地上。楊濤立刻冷下了臉。 他抽紅塔山,我抽中華;他穿都朋襯衫,我穿夢特嬌;他用摩托羅拉7689,我的是V8088+;他身邊放著一個黑乎乎的帆布包,我的可是正宗的登喜路,打完折都要3000多;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他的頭頂恰好與我的視平線相齊,估計要比我矮3公分左右。作完了技戰術分析,我的氣更壯了,作深情狀,肉麻地望著趙悅,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趙悅說還是那麼過唄,還能怎樣。我吹牛,說自己馬上就能當上總經理。「到時候你不用騎自行車了,我天天開著雅閣接送你上下班。」 趙悅很高興,說我就知道你會有出息,來乾杯乾杯,說著就過來跟我碰杯,我瞥了一眼楊濤,他正死死地盯著鍋裡的鵝腸,拿筷子的手神經質地哆嗦著。 趙悅說楊濤是一間什麼破公司的總經理,乃是一個小老闆,我說老闆見過幾個,小老闆沒什麼印像。她也有點不高興,白了我一眼:「你怎麼說話的?!」我趕緊賠禮,說老婆老婆原諒我,我今後天天都洗鍋。這是一次吵架後,我哄她時唱的,用《蝸牛與黃鸝鳥》的調子。趙悅撲哧笑了一下,然後板起臉來正告我:「注意你的用詞啊,誰是你老婆?!」我嬉皮賴臉地笑,得意地橫了楊濤一眼,心想:跟我爭,你還差點火候。 吃得差不多了,我叫服務員算帳,楊濤從帆布包裡掏出一遝百元大鈔,說今天我來給,誰都別跟我爭。我揶揄了一句,說不用拿那麼多錢出來嚇人,不就百八十塊嘛,是個人就給得起。趙悅剛想插話,那廝也開火了:「不管怎麼說,我還有個公司頂著,在經濟上比你們要扎實一些。」我說我倒是沒怎麼見過錢,不過每月過手的貨款也有一兩千萬。諷刺完了覺得不過癮,又補充了一句:「只有瓜娃子才拿錢唬人。」然後一把扭住他的手腕,從錢包裡掏出200塊來給了服務員,可能是我用力大了些,把他弄疼了,楊濤一邊掙扎一邊罵:「你媽了個皮」,我大怒,一腳把他踢翻,揪住領帶,揮拳痛擊他的鼻樑,問他:「還敢不敢罵老子?」火鍋店裡的人一哄而起,都擠過來參觀。楊濤躺在地上,臉上啤酒與眼淚同流,鼻血共紅油一色,嘴裡還在含糊不清地問候我媽,我覺得不解氣,對準他的左臉又是一拳,說:「我讓你罵!」 趙悅缺乏應變能力,一遇到暴力事件她就發呆,不喊叫、不逃跑也不制止,大學時跟男朋友親熱時遭遇小痞子是這樣,我撲打楊濤時也是這樣,她坐在人牆的邊緣,幹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我咕咚一聲扔下楊濤,走過去拿起我的登喜路,滿懷勝利的喜悅對她說:「走吧,我們回家。」趙悅這才醒過神來,一巴掌打開我的手,過去扶起楊濤,拿餐巾紙給他擦臉,一邊擦一邊淌眼淚。我在旁邊看著醋火攻心,恨不能把楊濤生撕了,大聲抗議說:「是他先罵我的!」趙悅突然回轉身,啪的打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我一下子蒙了,呆呆地看著她。趙悅站在人群中央,長髮飄飄,美麗的雙眼含滿淚水,對我說:「你滾,你給我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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