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婚(51)_學達書庫

五十一

　　「我……不知道啊，我還沒想好怎麼說。我不想騙他的……」我呼吸有些困難，還算麻利地站起來，「我出去走走，這兒太壓抑了。」

　　對於一個即將要上手術臺的女人，確實很難有個愉快的心情。

　　「我下班了，我要一個人想想。」我整理下情緒。

　　「你去哪兒？你別急等等我，我把這兒交代下……」

　　我沒理他，出去收拾了東西。李姐看我神情不對，忙拉著我收拾東西的手問：「小蘇怎麼了這是？」然後看看總經理辦公室我出來時沒帶緊的門，壓低聲音：「老總吼你了？你這丫頭這麼大人了怎麼這點氣都受不了？都跟你說多少遍了，領導的訓斥那得當吃飯拉屎一樣的習慣才行，都當委屈受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你別往心裡去……」她叨叨得讓我吃不消，我紅著眼睛跟她打個招呼就沖出辦公室，怕再待下去我會當全辦公室人的面哭出來。

　　下樓取了車子，坐進去都發動了，卻不知道該去哪兒。回家嗎？自己的狀態，怎麼才能在嶽劍面前繼續遊刃有餘地扮演平常的自己呢？我沒信心，我怕我會哭出來，我怕我會睡夢中念出來，我怕欺騙他的時候眼神裡還繼續帶著那種無辜，太難表演。我想躲得遠遠的……

　　一念至此，我又下了車，攥著車鑰匙一個人漫無目的地朝快車道上去了，並不是想去撞車，只是想去感受一下臨界點的刺激，好讓我能稍微正常點。墮胎，有什麼好緊張的！人家十來歲小姑娘上午墮胎下午就左手冰棒右手香煙的，不過兩天就活蹦亂跳下地幹活了。我緊張個屁啊？秦蘇你真沒出息，甭管別人理解不理解，你自己要堅信，你是為了正義，為了社會和諧，為了以後沒糾紛，為了不釀出更大的悲劇而捨生取義，殺子成仁！你要臨危不懼，別那麼沒出息……

　　可是為什麼心那麼痛啊？心痛的代價是我的孩子，雖然對於做母親沒有概念，也談不上母愛氾濫，但這確實是第一次讓我有殺人犯罪的感覺。

　　說一次謊話就要一圓再圓。做一件錯事，就要一錯再錯。現在這就是報應嗎？

　　「秦蘇！你站住！你要幹什麼？」一男人的聲音在熙攘的車流聲中凸顯得格外分明。沒等我尋聲望去，一男人就沖過來一把扯過我。

　　「瘋了你，這是快車道！你找死嗎？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就這麼點能耐嗎，這就要死要活了？」萬言朝我狂吼一通，耳朵險些被他炸聾了。等他拉扯著我上了人行道，他拉開像教訓兒子似的架勢，對我曉之以裡動之以情曉以利害曉以大義。這傢伙口才絕對不輸於我，怪不得做生意談判什麼的他都親自出馬。最後我被說成要是輕生那我簡直豬狗不如，死了就是卑鄙無恥下流，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不僅不能死，還要勇敢地活，那活著簡直就是對世界和諧和人道主義事業做出了極大貢獻。死了被說得比基地組織還要邪惡，活著比党對祖國人民還要重要。

　　「懂了嗎？」他咽了口口水，嘴唇起了點皮，有點乾燥。

　　我張著嘴，沒有一句話可說。對於一個潑婦最大的打擊，就是遇到了一個有專業知識的雄辯家，特別是這個雄辯家還散發著正義的光輝，況且這個潑婦目前還沒有良好狀態。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我出差的事情，我怕我會說不下去，我怕看他擔心我叮囑我的樣子，我說不定會當場抱著他哭出來。」

　　他沉默了幾秒，眼睛裡一片黯淡，「秦蘇，今天別回去了，去我那兒住一晚，明天直接帶你去醫院。嶽劍那裡，你就交給我吧。你今晚給他打個電話，說你已經到青島了。沒事的，我保證不會有事的。等你身體好了，一切都回到原樣了，相信我好嗎？」

　　我望著他的眼睛，我知道此刻其實再沒有比去他那兒做小月子更好的辦法了。至少我能得到照顧，怎麼說他也是當事人，也是該負責任的。但是，我卻本能地排斥著靠近他，我怕跟他離太近會惹禍上身。

　　「你一個人能去哪兒，去哪兒我都會不安。有錢的確能請到人照顧你，但是那種光景太可憐了，我不能同意。蘇蘇，聽我的好嗎？」他那不容置疑的口吻和無路可走的現狀讓我無言。

　　「我先給嶽劍打電話，然後我就關機。」我打定主意，手抖抖地開始翻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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