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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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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這是因為叔叔身體好,身體好了,就不怕冷了,知道了嗎?」 「知道了。媽叮嚀我,讓我不要纏著你,快快回家!」 「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好嗎?」 「我媽要讓我自己跑回家,可我有點怕,你要送就送到廟前頭就別送了。等明天,你還得告訴我媽,說是我自己跑回家的!」 「那當然。」費飛笑了。 送完醜丫,費飛頂著冷風回來。 醜丫的到來,排解了費飛心中一時的鬱悶,岔開了他對飯館女人的思念,使他暫時不再傷感。從小說細節演進看,假如醜丫不來,此夜費飛便一定很難入睡,很難入睡的話,飯館女人的突然降臨便不會構成費飛如此大的驚恐與倉促。首先大家也得明白,到夜半十一二點,迷夢中的費飛被再次的敲門聲驚醒,在根本沒有弄清是怎麼回事的時候,然後才突然膽大包天——或者說是勇敢地將飯館女人擁在懷裡。 那個叫妖精的飯館女人其實在門外已經站立很久了。她的手和臉兒都很涼。費飛幾乎是將她抱著走到自己床邊的。他將她滿滿地擁在了懷裡。她戰戰兢兢的女人那細柳似的身軀立刻充滿了他的感覺。半夢半醒的他,居然像托爾斯泰小說中的情場老手渥倫斯基一樣,非常老練地去親吻,去撫摸懷裡柔軟的女人。她輕盈的像是隨他任意擺佈的羔羊,而這感覺,在他臃腫肥碩的妻子劉曉軍那裡,是絕對不可能有的。 油燈的光線很暗,然而在費飛的眼裡,卻是通天大亮。 燈下的大炕上,他看清了女人的每一個部位。或者說女人有意將自己白淨的裸體完完全全地奉現在他面前,供他觀看和受用。完畢之後。燈下,女人披了衣服裸著下體坐在他的身邊,將辮子一根一根地散開,然後又一根根地編好。待了些時間,女人又詢問他,想不想再來一次。他笑了,那神色像喝醉了酒。他抱住了女人。 這一次卻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窯洞的撐窗上顯露出東面魚白的天色。女人微闔雙目,在他的身體下面一聲又一聲輕輕地呻吟著,叫喚著。她較之平時更顯出嬌柔的美態來,特別是她的眼神,是那麼的動人。費飛說,只要你見過,便永遠忘不了。她平時那蒼白的嘴唇,此時變得既紅又潤,含蜜吐香的招人。 費飛大汗如雨了,他覺得自己還遠遠沒有看到頂端。 他很驚異,第一次發現自己竟有這樣持久的能力,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發生了作用。他不明不白地從胸膛裡發出一種尖銳的聲音,那聲音像是笑,又像是哭,抑或什麼都不是,只是一種叫聲。他認為,這時在他心裡的其實只是想喊叫。別的什麼都不想。完了。他癱倒在她的懷裡。 之後,在女人的撫摸裡,他才知道自己剛流過淚。 是的,三十老幾的他,激動得像遺失在外多年剛剛找到家門的大孩子。在沉沉迷迷的感覺裡,女人仔細地看著他,纖細的手指像梳篦一般插進他的頭髮裡,一根根地理著他的頭髮。女人輕聲地笑著。那意思好像比他懂得許多事,大幾十歲似的。女人笑著問他:「作家,作家,你怎麼是個作家呢?」 「怎麼?」 「不怎麼,我聽來怪怪的。」 「唔。你不要這樣叫我。」 「我叫你什麼?」 「費飛,費飛。」他抱緊她,又說,「別說話。」 「我不說了。費……我叫你費好嗎?作家,你為什麼是作家呢?哦,不說了不說了……」 「你什麼也別叫。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是不是叫我。」 女人拉來被卷,將赤裸的身子依在他懷裡。睡熟了。 費飛醒來的時候,太陽升起很高。 女人走了。不在了。 費飛吃驚自己居然沒有察覺。他想,這一夜也許他是閱讀了一篇《聊齋》裡的故事,女人真的就是狐狸幻化的妖精,來無影去無蹤。說走,便悄無聲息地銷匿了。 他撫摸著她睡過的地方,指尖上有女人皮膚的光滑細膩的感覺。 ——費飛說,她是鄉野村蠻中的那種女人,有了愛便會直截了當地付諸行動。她不像當今城市裡那些貌似高雅多情的知識女性,經常沉浸在探討與交涉的虛妄中。 我點頭,同意了費飛的這種見解。 但是我對費飛的說法將信將疑。按費飛的敘述,是王佳梅半夜裡敲開了他的窯門,主動投身到他的懷抱。我想,相識那麼短的時間,那女人便對他以身相許,這有可能嗎?除非她天生便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妖精。 但費飛後來如此生動——甚至還有點像是厚顏無恥的講述裡,又讓你不能不信。老傢伙或許是特殊一些。像他這種品行板正的男人,能如此消香醉玉挹翠搖紅,實在令人不可思議。 「嘿,我得承認,年輕時我是很有魅力的!」 費飛講到興奮的時候,這樣表彰自己。 不管怎麼說,費飛讓我發現了一個人生現象,即:一個男人假如愛上一個女人,那理由總是簡單而明確。譬如她的年輕貌美,善良可愛,如此等等。而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卻往往讓你琢磨不透。這讓我想起英國詩人拜倫的一句名言:「男人是奇怪的東西,而更奇怪的是女人。」 女人走後,費飛一瞬間發覺自己得到了太大的幸福。這幸福讓他獲得了巨大的解脫。他認為,從此以後,除了死亡,人生裡再沒什麼更大的煩惱能阻攔住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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