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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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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半年之後,一部反映大學生活的電視劇在北京產生了很好的反響。士心看到報紙上的報導,才知道那部電視劇就是以他的獲獎劇本《年華》為藍本改編的。士心知道之後笑了笑,沒有像李然一樣憤憤不平。他學會了榮辱不驚地看待日子,心如止水。在他心裡甚至還有一點兒開心,至少他知道了,很多人都會記得有過這樣一部電視劇,而它是他用一個晚上寫出來的。 5 人生就像是在打牌,每個人能夠拿到什麼牌完全由不得自己。當你接到手裡的牌之後,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好好經營這副牌,用同樣的牌打出不同的結果來。 張士心拿到的牌一點也不好,但是他努力地經營了,並且把一副死牌打活了。 到了二零零二年的春天,士心的生活已經步入了一種很正規的狀態,他已經基本上完成了對家裡所有的承諾。在一家人的努力下,房子終於買下來了,父母半輩子的辛勞總算沒有白白流失。現在,他每天挺直了身板走向公司,忙忙碌碌地做好自己的工作,然後回到家裡寫自己的東西,他的心裡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有一天能走進醫院,把自己的病治好。他想活下去。 過去的日子裡,他的身體健康沒有明顯惡化的跡象,除了春秋季肚子格外疼痛之外,其它時間裡他算是過得比較太平,心臟也沒有再怎麼搗亂。只有一次發作得比較厲害,從那以後他總是隨著帶著一瓶速效救心丸,心臟不舒服的時候就吃幾粒。他沒有很系統地檢查心臟,但是心臟有問題是確然不過的事情。關於自己的身體狀況,他現在不想知道更多,因為知道的多了煩惱也許就會更多。他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更加堅定地走下去。死亡都沒有擊倒他,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住他奔湧向前的腳步。 二十八歲對一般人來說是一個黃金一樣的年齡,這個時候應該是事業逐漸走入軌道,人生已經確立的年齡。但張士心的人在他鄉飄零,心也在飄零。至少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在這之前他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未來,一直都是想著日子多一天就算一天,多活一天就忙碌一天。忙忙碌碌地奔波了多年之後,他開始慢慢地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未來。只要活著,總得有一個目標,這是做人最起碼的標準和要求。以前他鍾愛的家人就是他的全部,現在,當生活的風浪逐漸歸於平息的時候,他需要一個更高一點的目標,也只有確立並且達到了這樣的目標,才能讓他的家人生活得更好。 他依然和李然跟小貓十五塊呆在那兩間小平房裡,一直都沒有換房子。隨著這一年的過去,萍萍最後一年的學費也攢夠了。家庭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更多的要求了,至少,暫時沒有什麼地方需要他拼命掙錢來填補窟窿。他需要做的就是在對春雨的等待中慢慢攢夠最後一筆錢,還給春雨,然後給自己治病。 他不知道有一天春雨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自己會做出一個什麼樣的決定。他也不想考慮這個問題。如果他沒有徹底康復,他不會接受任何一個人的愛情。不管是春雨還是李然,她們都將是自己短暫的人生中最可靠的朋友,是他關心著的人,也是最關心他的人。 6 「娃,把自己操心好,別盡想著家裡。」士心給家裡打電話的時候母親不在,父親接了電話,敘了幾句家常之後,父親對他說,「爹啥都知道。這些年委屈你了!」父親說完,在電話那頭歎了口氣。 「爹,您說什麼啊?我這不是挺好麼?住著大樓房,穿著新衣裳,您還有啥不放心的啊?」 父親在那頭想說什麼,但是頓了頓又把話咽了回去。 士心憑直覺覺得父親一定有什麼事情要說,就一再催問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父親只是說沒有,就迅速地掛斷了電話。 士心忐忑不安地過了一個下午,下班的路上又用手機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母親接著電話了,語氣很平和,看來是真的沒有什麼事情,他就放心了。日子剛剛好一點,他真的不希望家裡出現一點一滴的變故。在這個時候,全家人都將迎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新生活。士心打算在萍萍畢業之後就讓父母親歇下來,幾個孩子一起供養老人,讓他們有一個幸福安康的晚年。 父母親的一生是平凡的,沒有什麼可以炫耀的經歷;但他們也是偉大的,殘病的軀體為孩子們撐起了一片潔淨的天空,苦苦支撐著在貧寒中顛簸的家庭沒有沉沒。應該是讓他們好好休息的時候了。 坐了幾站地就到了他住的地方,他從車裡跳下來,背著包穿過一個小市場就到了自己住的小院子,遠遠地他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領著一個孩子站在院子門口,笑呵呵地望著他。那是金花。 金花看見士心,快步跑了過來,一頭就紮進了士心的懷裡,就像以前的那個小孩子一樣,在哥哥的懷裡哭了出來。跟在她身後跑過來的孩子站在她的身邊,眼巴巴地望著士心,又看看金花,嘴巴一撇,也哭了起來。 士心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流淚了,但這一個瞬間他覺得開心極了,眼淚就管不住了,啪噠啪噠地掉在懷裡的金花頭上。 他擠擠眼睛很快地收住了眼淚,拍拍金花的頭,說:「哭什麼啊,傻丫頭。」 「我想你啊,哥。」金花抬起頭來,很仔細地看著士心的臉,她心疼極了。眼前的士心臉上明顯地多了些歲月的風霜,已經不像分開的時候那樣年輕俊朗了,面龐消瘦,依然像以前那樣透著一股子倔強,但目光溫和依舊。 「你瘦了,哥。」金花摸摸士心的臉,突然把身邊孩子抹眼淚的那個孩子拉到了士心內身邊,「叫爹啊,乒乓!」 那娃娃看看士心,極不情願地喊了一聲:「爹!」分開太久了,乒乓已經不認識乾爹了,他把頭轉向院子裡面,沖屋子裡喊,「爹啊,咋又多了一個爹呢?」 桑德偉就出來了。他明顯地長胖了,已經儼然是一個中年漢子,圍著一個圍裙,兩隻粘著麵粉的手一揚一揚地跑了過來,一把攬住了士心。 「真想你!」他說,兩隻白乎乎的手緊緊地攥住了士心的肩膀,「就知道你不會搬家。沒想到你連鎖子都沒換,我當初的那把鑰匙居然還能打開你的門。」 7 「哥,把病瞧了吧。我們帶了點錢過來,就是專門給你治病的。」金花坐在床頭,從包裡取出了一個紙袋子,把一摞錢遞給士心。 「都瞧好了。你看啊,現在我這不是很好麼?病再也沒犯過,好得很。是吧,李然?」他轉頭問坐在電腦邊的李然。李然翻了個白眼兒看他一眼,沒搭話,繼續和乒乓玩電腦遊戲。小乒乓高興得咯咯直笑。 「得了吧,你。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幹啥。瞞別人也就算了,哄我幹啥啊?」桑德偉把手裡的煙頭丟在地上踩滅了,走到士心身邊,把錢塞進他手裡,「啥也別想。這兩年做點小生意,這點兒錢還拿得出來。」 士心知道在怎樣拒絕都不可能讓桑德偉把這些錢收回去,就把錢收了起來,放在桌子上。 「春雨姐姐呢?一直都沒有消息麼?」金花問。 士心點了點頭,點上了一支煙:「我一直沒有搬家,因為我知道她會回來找我,你們也會回來看我。我怕你們找不到。」 說這些的時候,士心心裡忽然有了一種酸楚,也有一種感動和滿足。從分開之後他雖然一直這樣想,但是他根本沒有想著還能活著見到這些親愛的朋友。 他眨眨眼,掩飾了一下自己黯然的情緒。桑德偉站起來說:「我去弄瓶兒酒,咱倆喝著聊著。」 李然忽地從電腦前面站了起來,擋在了桑德偉面前:「你看他那樣兒還能喝酒麼?」 桑德偉笑笑,退了回去,點上一支煙,默默地說:「抓緊時間把病治了吧。」 8 桑德偉和金花呆了幾天就走了。他們在阿桑的家鄉開辦了一個養殖場,還雇人經營著兩個魚塘和三個果園,日子過得很好,士心也就放心了。 送金花和桑德偉走的時候,他幫金花背著包,一路領著乒乓不停地跟孩子說話,心裡竟然那樣捨不得這個孩子。到了車站之後他把包放在金花的肩膀上,拍著桑德偉的肩膀叫他好好照顧金花和乒乓。桑德偉努力地點著頭答應了。 金花忽然叫了起來:「哥啊,咋又把錢放回來了?」 士心笑笑,他沒想到自己把錢放回金花的包裡,還是被她發現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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