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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士心不知道什麼意思,呆呆地看著她。李然笑呵呵地說:「李然。我就是李然。你二指禪練得那麼好,就連我打字也恐怕趕不上你的速度,怎麼腦子還是這麼遲鈍啊?」

  士心笑笑,趕緊站起來,說:「怎麼也練不會指法,已經習慣了用兩個手指頭打字。」

  「那又怎樣?你不是打得很快麼?一定要十個指頭滿把抓才可以麼?」李然嘴巴快得讓士心不知道應該先說什麼。怔了半天,嘴巴裡什麼也沒說。

  李然很想問問他怎麼會到這裡來工作,但她沒有問。在士心離開學校之後她去找過士心,才知道士心因為病重離開了學校。她畢業之後沒有找工作,而是留在北京打工,沒想到竟然在這裡遇見了張士心。李然很高興,很想把很多問題都問個清楚,但是她沒有問。她覺得在這麼多年之後再提起讓士心痛心的事情,會很殘忍。

  「怎麼樣?現在好不好?」她問。

  「很好啊!你看,這不是工作得好好的麼?回來北京之後跟春雨去找過你,但是你不在學校裡。」

  「你就胡說吧,看你也不是那樣有良心的人,怎麼可能還記得我這個黃毛丫頭來?醜八怪,你看上去除了臉色差點兒,別的看著都還行。」李然順勢給了士心一拳,打在他胸口,「這就叫做緣分哪!你怎麼也不會想到,我竟然也在這裡上班吧?晚上一起吃飯吧,我請你一頓。」沒等士心作出回答,她又補充了一句,「小飯館,大飯店俺沒錢去。」然後敲敲桌邊走了。

  士心看著遠遠走去的李然,覺得很開心。

  在北京,他已經沒有什麼朋友了。除了還在坐牢的桑德偉,他一個朋友也沒有了。阿靈死了,春雨走了,金花下落不明。有時候他會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忙忙碌碌的日子裡,他連靜下心來交個朋友的時間都沒有。李然的出現讓他高興,至少,在這個公司裡還有一個認識的人,很多自己不明白的事情還可以向她詢問。

  李然走了一段,一拐彎兒不見了。幾年沒見,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在街頭抹著眼淚抽泣的小丫頭了,穿著得體的職業裝,長得高高挑挑很漂亮。士心剛剛站在她面前的時候,甚至有點兒害羞和自慚形穢。

  5

  天氣漸漸變得寒涼起來,士心的擔心也越來越重。他不知道金花和乒乓現在怎麼樣了。雖然自己的工作已經穩定下來了,經過了兩個月的試用期之後,他正式成為了這家網路公司的文字編輯,並且負責維護網站的內容建設和更新,手下帶著十二個下屬。他的薪水也從最初的一千八百塊漲到了兩千五百塊,而且每隔一兩月還會增加一些。他現在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離家出走的金花。也許金花帶著孩子回家了,也許她還在北京。士心找不到她,只有在心裡默默地祈禱他們母子平安。

  桑德偉出獄了。金花的出走讓他萬分懊悔,後悔自己當初不應該那麼衝動打傷了人,要不然他一定能照顧好金花母子,不會讓他們下落不明。埋怨自己的同時,桑德偉心裡充滿了對士心的不滿。

  他怪士心沒有把金花出走的事情及時告訴他。士心隔一段日子就會去探望他,每次都說金花和孩子都很好,還添油加醋地說孩子如何如何乖巧,卻原來那些都是他編出來的。他也怪士心沒有照顧好金花和孩子。他知道士心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有艱苦的日子需要面對,但在他看來那不應該成為他沒有照顧好金花母子的理由。出於對士心的不滿,桑德偉出獄之後沒有搬到士心的家裡和他一起居住,自己又回到巴溝找了一間小屋子住了進去。

  士心心裡也很難過,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桑德偉,遂拿出一點錢給他。桑德偉把錢丟給了他:「不把金花和孩子找回來,這輩子我都不原諒你!」他氣急敗壞地說:「虧我那麼信任你,你竟然騙了我那麼久。」

  士心依然什麼也沒有說。他沒有告訴桑德偉自己曾經是怎樣在大街小巷裡尋找金花,怎樣在夜晚孤獨地坐在天橋上等待,怎樣被員警捉走強行勞動和遣返,也沒有告訴桑德偉,這些日子裡他是怎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生活著。

  這一天晚上,他下班之後直奔車站,李然纏著他一塊兒去吃飯,他死活不肯去。李然就噘著嘴巴自己走了。士心回頭看看李然,搖了搖頭,向車站走去。他隨著人群擠車的時候發覺有人緊緊拽著自己的衣服,上車之後才發現李然笑嘻嘻地站在自己身後,得意地望著他。

  「你不跟我走就算了,那我就跟你走。」她說。然後抓緊了士心的胳膊。

  「我要去找朋友。」士心說。

  「那我也去找朋友。找你的朋友。」李然說。

  士心還要說什麼,卻被李然打斷了:「囉哩囉嗦的幹什麼?是男人不是啊?」士心看著她,什麼也不說了,笑著搖了搖頭。

  這些日子以來,這個丫頭總是動不動就跑過來找他,就是在工作的時候也不例外。雖然他很喜歡李然身上透露出來的那種青春活潑的氣息,喜歡聽她那種單純的無憂無慮的笑,但是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更多的時候不能陪著這個小丫頭亂瘋。所以李然每次纏著他的時候他總是愛搭不理。

  「你拿我沒有辦法了吧?」李然笑嘻嘻地看著他。車子晃了一下,李然差點兒摔倒,士心趕緊伸手攬住了她的背。李然就得意地笑了,「你還是在乎我的。我還以為你永遠也不會被我的似水柔情打動呢!」

  周圍的人都把目光聚向他倆。士心有點難為情,低下了頭。目光正好和李然的目光相接,李然看出來士心不好意思了,就什麼也不說了,盯著他吃吃地笑。

  中間換了兩次車,經過差不多三個鐘頭的跋涉,他們終於到了士心在大興租的房子。這些日子他一直忙著不斷地加班,幾乎沒有這麼早回家過,家裡也亂糟糟的沒有收拾。下車之後李然不斷地埋怨他住的地方太遠,等進了屋子,小丫頭一聲驚呼,險些跳起來。

  「啊!貓咪!」

  李然抱著小貓十五塊心肝寶貝地叫著,在屋子裡轉來轉去。可憐的小貓十五塊大約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禮遇,靦腆地縮在李然的懷裡,把李然心疼得不知道該怎樣疼愛這個小傢伙。

  士心做了一點麵條,盛了一碗給李然。李然望著碗裡的清湯麵條,皺了皺眉頭,問:「你就吃這個啊?」

  「對頭。」士心說完端起碗稀裡嘩啦地吃起來。不多會兒就吃完了一碗,走到鍋邊想去給自己盛麵條。他看李然只顧著抱著十五塊玩,根本沒有動桌上那一碗麵條,就走過去把麵條倒進自己碗裡,又給李然重新盛了一碗。

  「吃吧,錯過了這一頓就只有等明天的早飯了。」他說著稀裡嘩啦地吃了起來。

  李然把小貓放下,端起碗看了看,皺了皺眉頭,不情願地用筷子挑起一根麵條,塞進了嘴巴裡。

  士心看著她吃飯的樣子,笑了笑,低著頭繼續吃自己的麵條。

  李然一邊心不在焉地吃麵條,一邊四下裡環顧整間小屋子。

  「你這裡還有別人住?」她問。

  「嗯。以前住過。現在走了。」士心顧著吃麵條,沒怎麼在意李然的話。

  李然點點頭,忽然語氣有點兒變了。「還是個女的,對吧?」

  「嗯。你怎麼知道啊?」士心吃著麵條,頭也沒抬一下。緊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句,「不是一個女的。是一個女的和一個嬰兒。不過現在她帶著孩子走了。」他忽然覺察到李然的情緒可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於是抬頭看看,李然正憤憤地瞪著他。

  「嬰兒?你怎麼這樣子啊?簡直禽獸不如。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你是這樣兒的人,連孩子都有了,還把人家拋棄了!」

  「我……」

  「你你你,你什麼你啊?你還想辯解?」

  士心正要跟她說孩子不是他的,傳呼機忽然響了,是桑德偉打來的:我找到金花了。你趕快過來。士心把碗一撂,傳呼機扔在床上,翻身起來就往外跑,嘴裡喊道:「丫頭,你幫我鎖上門。」

  李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把碗丟下,一把抓起士心丟在床上的傳呼機,跟著他一起往外跑。

  「金花是誰啊?你那麼緊張。」坐在計程車上的時候李然手裡拿著士心的傳呼機,看著裡面的資訊問。

  「就是那個曾經帶著孩子住在我家裡的女人。」士心說,眼睛望著車子前面的路,嘴裡催促司機,「師傅,麻煩您開快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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